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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先生說過:一切好詩到唐已被作完,此后倘非能翻出如來佛掌心的齊天大圣,大可不必動手。這個問題非常奇怪,盛唐詩歌已經達到高峰,但在中晚唐仍然詩人輩出,名作頻現,很多被反復吟詠過的題材總是能翻出新意,創(chuàng)造出新的高度。大唐滅亡,詩歌的繁榮局面就戛然而止了。所以唐人的探求、創(chuàng)新和開拓精神真的為后世望洋興嘆。同一個題材、同一個意象,唐人可以不斷地寫,但是每次重寫,都會令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司空曙的名句“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就是一例。這一句出自《喜外弟盧綸見宿》。
喜外弟盧綸見宿
唐:司空曙
靜夜四無鄰,荒居舊業(yè)貧。
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
以我獨沉久,愧君相見頻。
平生自有分,況是蔡家親。
這首詩大意是:寧靜的夜晚四周沒有近鄰,我荒居舊屋家道早就赤貧??蔹S的老樹在風雨中落葉,昏暗的燈光映照白發(fā)老人。因為我長期以來孤寂沉淪,你頻來探望令我自愧難忍。平生情誼可見是自有緣分,更何況本身就是姑表親門。
這是一首五言律詩,是作者為表弟盧綸到家拜訪有感而作。首聯寫作者悲涼的境遇:年老獨居荒野,近無四鄰,孤苦無依,生活貧困。頷聯寫景抒情,把一位窮愁潦倒的白頭老人的形象刻畫得很豐滿。頸聯尾聯寫對表弟到來的感激,這是寫“喜”,但喜中仍有悲。喜的是因為自己被貶沉淪,親人還來探望,自然喜出望外;但自己的處境不佳,又感到對不起親人,所以仍感辛酸慚愧。全詩語言樸實,語調低沉悲切,真實感人。
這首詩最出彩的是“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一聯,這一聯是流傳千古的名句,其比興兼用的藝術手法,也是這首詩重要的藝術特色。首先,以“雨中黃葉樹”來比喻人之衰老,非常貼切。樹葉在秋風中飄落,和人的風燭殘年正相類似。這一句又不是單純的比喻,而是進一步利用作比的形象來烘托氣氛,這里,樹作為環(huán)境中的景物,起了氣氛烘托的作用,類似起興,特別富有詩味,因此成了著名的警句。
然而,這一句所創(chuàng)造的意境和烘托的效果并非司空曙所獨有,在唐代多位詩人都寫過相似意象。比如韋應物的“窗里人將老,門前樹已秋”,比如白居易的“樹初黃葉日,人欲白頭時”。
淮上遇洛陽李主簿
唐:韋應物
結茅臨古渡,臥見長淮流。
窗里人將老,門前樹已秋。
寒山獨過雁,暮雨遠來舟。
日夕逢歸客,那能忘舊游!
途中感秋
唐:白居易
節(jié)物行搖落,年顏坐變衰。
樹初黃葉日,人欲白頭時。
鄉(xiāng)國程程遠,親朋處處辭。
唯殘病與老,一步不相離。
那么這三聯詩句哪一聯更勝一籌呢?謝榛在《四溟詩話》里作過評論,韋蘇州曰:“窗里人將老,門前樹已秋。白樂天曰:“樹初黃葉日,人欲白頭時?!彼究帐镌唬骸坝曛悬S葉樹,燈下白頭人。”三詩同一機杼,司空為優(yōu),善狀目前之景,無限凄感,見乎言表。三個人的三聯創(chuàng)意都基本相同,但是毫無疑問,是司空曙的“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寫景寫人意境最妙、最優(yōu)。
韋應物、白居易都是名震當世、流傳千古的大詩人,相對而言,司空曙名聲要小一些。但是,三聯詩各得其妙。三詩之妙,不只是善于狀景物,而且還善于設喻。那么為什么說司空曙詩“為優(yōu)”,因為“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一聯詩比韋應物、白居易詩多了雨景和昏燈這兩層意思,雖然這兩層并無“比”的作用,卻大大加強了悲涼的氣氛,營造了更加凄清的氛圍,故而感人至深。
其實,除了韋應物、白居易外,在唐代至少還有兩位詩人寫過類似的詩句。王維《秋夜獨坐》中有“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句,馬戴《灞上秋居》中有“落葉他鄉(xiāng)樹,寒燈獨夜人”句。但王詩純屬白描,是賦體,并不兼比;不僅意境不同,手法亦自有別。馬詩只寫灞上秋居漂泊異鄉(xiāng)孤獨寂寞的情景,不曾以樹喻人,沒有比的意思。所以與司空曙既有“雨中”、“燈下”意境,又有興而兼比的藝術手法的司空曙詩比較,效果并不相同。
所以,今天,我們幾乎人人皆知司空曙的詩句“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而其他四位詩人的詩,可能就沒有多少人知道了。那么,你認為這五聯詩哪一聯寫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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