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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朝詩人李賀雖然寫得一手好詩，但際遇總不佳。有時候隱隱覺得這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正如美國女詩人艾米莉所說，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李賀沒有這樣驚世卓絕的才華，沒有得到韓愈此等大家的盛贊，那么恐怕他不會這樣篤定自己會如此優(yōu)秀，不會如此相信自己定會一飛沖天，也許他心中懷才不遇的感覺就不會那么強烈到讓人跟著壓抑了。給人以異稟天賦，卻不給他展示的機會，那無疑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但是反過來說，苦難又可以孕育出強大的生命力，正是因為遭受了這些磨礪，詩人李賀才能于矛盾與痛苦中迸發(fā)出燦爛的火花，如高熱鐵汁中星火四濺的生鐵，經(jīng)過千錘百煉方成一把吹發(fā)即斷的傳世好劍。在人生最不如意的那段時間，李賀沒有自憐自哀，而是揮筆寫下二十三首馬詩，而這第十六首，就是在表達他即使身處困境，也依然渴望施展才華、建功立業(yè)的心情。
    馬詩二十三首·其十六
    唐劍斬隋公，拳毛屬太宗。
    莫嫌金甲重，且去捉旋風(fēng)。
    在這首詩中有表現(xiàn)出了李賀一貫的特色，那就是獨特的“鬼意”和審丑美學(xué)。同樣具有豐富充沛的想象力，“詩仙”李白起筆便是“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這樣簡單易懂的夸張寫法，又或者是“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這樣的仙之美景。但是到了李賀這里便是“唐劍斬隋公”，“且去捉旋風(fēng)”的寫法。雖然不顯肅殺，但是營造出來的氛圍顯然不如李白營造出來的氛圍更讓人舒服。李賀的詩歌總給人一種好像被籠罩在陰影下，卻不會被陰影吞噬的感覺，像從孤獨與絕望中涌出的一股力量。其實這第十六首詩除了有想象的寫法，整首詩都是化用典故的，這是化用了唐太宗李世民騎著駿馬拳毛騧反隋興唐的典故。
    “唐劍斬隋公，拳毛屬太宗?！薄疤苿Α敝傅木褪翘瞥睦麆Γ八骞笔撬宄囊粋€公侯，根據(jù)上下語境應(yīng)該指的是駿馬拳毛騧的原主人?！叭本褪侨m，是唐太宗的六匹駿馬之一，在著名的《昭陵六駿圖》中就繪有它的身姿。據(jù)說拳毛騧全身都是棕黃色的卷毛，跑起來如踏飛燕，身姿矯健，曾跟著唐太宗南征北戰(zhàn)，立下不少功勞。所以這兩句話的意思很好理解，就是在描述唐太宗李世民在戰(zhàn)爭中英勇殺敵，而拳毛騧為他立下不少功勞。但開篇只是描寫，后面兩句才是詩人真正要表達的。“莫嫌金甲重，且去捉旋風(fēng)?！边@兩句是詩人在勸誡拳毛騧，不要嫌棄身上的金甲沉重束縛，一旦有機會，就要奮勇奔跑，甚至能追上旋風(fēng)。
    我個人認為“捉”這個字很妙，既表現(xiàn)出了駿馬的身姿之矯健，飛馳速度之快，又體現(xiàn)了它的志向，是去追旋風(fēng)。如果用的是“追”這個字，則這種渴望馳騁疆場的強烈感就會被弱化，所以結(jié)尾這個“捉”字真有畫龍點睛之妙。到后面這兩句，詩人已經(jīng)說得很直白了，他先說駿馬拳毛騧跟隨明君唐太宗征戰(zhàn)沙場，又叫它努力實現(xiàn)“捉旋風(fēng)”的志向，其實就是為了表達詩人渴望施展抱負、建功立業(yè)的強烈感情。他希望能跟隨明君建立一番男兒事業(yè)，不一定是要征戰(zhàn)沙場，只要有用武之地就可以。而且詩人李賀也并非想要追名逐利，追求榮華富貴，他真的就只是單純地想如駿馬一樣去“捉旋風(fēng)”，讓自己的才能充分地展現(xiàn)出來。
    在這首詩歌中，李賀又一次表達了渴望施展抱負的心情，而且你可以感覺出隨著馬詩的增加，這種情感就越來越強烈。李賀無疑是很有才氣的，但在當(dāng)時，卻是才氣讓他陷入這種想要建功立業(yè)卻不得的苦悶。說到這里我不禁想起宋朝大詞人蘇東坡寫的《洗兒戲作》：人皆養(yǎng)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zāi)無難到公卿。對于李賀，其實我也有這種矛盾，一方面李賀是因為經(jīng)受了很多變故，才讓心志愈堅定，寫出具有張力和充滿想象力的詩句，或奇絕或大氣，有時候還帶點悲壯。
    正因為他處于這些困窘之中，才能于痛苦中見到生命的真諦，那就是“在認識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熱愛生活”。但是另一方面，作為讀者，其實有時候我寧愿李賀的生活不要那么曲折，寧愿他的人生順?biāo)?，不見得個人風(fēng)格會被削弱，一個敏銳的詩人是不會讓自己與現(xiàn)實脫離的，即使他生于盛世，依然可以感悟到亂世之中的身不由己，即使他身居高位，依然能做到體恤百姓。如果李賀的仕途之路再通暢一點，那么也許他就不僅僅是在詩歌方面會有建樹，也不會掙扎在抱負不得實現(xiàn)的痛苦中，只能將想要建功立業(yè)的心情通過一首首馬詩表現(xiàn)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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