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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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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代]劉敏中

    zhě。
    zhīshānsuǒ,,
    nǎixiàngzhěsuǒshì。
    yùnzhīdānyán,,
    guǎngpíngzēngyǒuméihuā。
    cuōtuólǎo,,
    chóuduōhuānshǎo,
    huākāirén。。
    huángjuànfēilái,
    fēnmíngquèjiàn,
    jiùjiāfēng。
    shìdōnghuáng,
    huàntángxiānbǎi,
    yàochángzài、、huājiānzhù。
    cánkuìxiāngqiān,
    kàntóngniáncuī。。
    shīméngjiǔbàn,
    yínkànzuìrào,
    yīngzhòngshù數(shù)。
    jiāngtíng,
    qīngshānduàn,,
    yúnjiāng。
    duìyánglǎoshù,,
    yōuránběiwàng,
    sòngtiānxiāng。。

    作者簡介

    劉敏中
    劉敏中[元代]

    劉敏中(1243~1318) 元代文學家,字端甫,山東省濟南市章丘市人。自幼卓異不凡,曾任中書掾、兵部主事、監(jiān)察御史等職,因彈劾秉政的桑哥,辭職歸鄉(xiāng)。后又入為御史、御史都事、翰林直學士,兼國子祭灑、翰林學士承旨等,還曾宣撫遼東山北,拜河南行省參政等。劉敏中一生為官清正,以時事為憂。敢于對貴□橫暴繩之以法,并上疏指陳時弊。仕世祖、成宗、武宗三朝,多為監(jiān)察官,受到皇帝的嘉納。 更多

    劉敏中的詩(共244首詩)
    • 《滿江紅·愛日回春》
      愛日回春,恰開放、江頭梅萼。
      還更有、遠山晴雪,竹溪松壑。
      晚節(jié)豐年人盡喜,良辰美景君須樂。
      便棄教壽酒一千鐘,深深的。
      眉宇秀,胸懷廓。
      問誰識,平生略。
      只優(yōu)游無事,笑談賓幕。
      萬里秋天鴻鵠志,高名四海麒麟閣。
      待此時、滿意祝莊椿,揚州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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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蘭花慢·憶長庚初夢》
      憶長庚初夢,是誰遣下蓬壺。
      到今日相看,仙風道骨,依舊清癯。
      胸中浩然何物,管三冬、讀盡鄴侯書。
      筆落千山風雨,氣吞萬里江湖。
      豪門落落曳長裾。
      醉倒倩人扶。
      剛只要疏閑,爭教富貴,不肯饒渠。
      蟾宮桂春榜字,看明年、光耀滿門閭。
      應笑青燈黃卷,卻成玉帶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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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蘭花慢·曉過盧溝》
      上盧溝一望,正紅日、破霜寒。
      盡渺渺飛煙,蔥蔥佳氣,東海西山。
      依稀玉樓飛動,道五云深處是天關。
      柳外弓戈萬騎,花邊劍履千官。
      寒窗螢雪一生酸。
      富貴幾曾看。
      問今日誰教,黃塵匹馬,更上長安。
      空無語,還自笑。
      恐當年、貢禹錯彈冠。
      擬把繁華風景,和詩滿載歸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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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滿江紅·看花須約》
      看花須約,一千年、知赴瑤池緣淺。
      雪里花枝來索句,恍覺春生冷硯。
      卻憶前時,尋芳處處,霞影浮杯面。
      酒醒花落,樹頭飛下余片。
      何事歲晚重妍,多情應笑,我早朱顏變。
      依樣鉛華紅勝錦,爭得瓶梅并剪。
      小閣幽窗,回寒向暖,百怕霜風卷。
      舊家野老,也來驚訝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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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滿江紅·北去南來》
      北去南來,凡幾度、風沙行李。
      離又合、新歡舊恨,古今何已。
      風*俄瞻衡宇外,月明照見寒江底。
      問朱絲白雪尚依然,知音幾。
      無所作,誰成毀。
      非所望,何悲喜。
      謂人生得失,卷舒天耳。
      病骨支離羈思亂,此情正要公料理。
      但無言、手捉玉連環(huán),東南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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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寒食雨·梨花白白柳條青
      仇遠仇遠〔元代〕
      梨花白白柳條青,閉閣焚香奈雨聲。
      聞道清明明日是,江南風土只宜晴。
    • 秋日雜書·對奕不如觀
      方回方回〔元代〕
      對奕不如觀,觀不如聽聲。
      獨坐無來客,小軒秋雨晴。
      思之有百憂,不思了無情。
      萬有皆外物,世重我所輕。
      默數(shù)前死者,愧茲今獨生。
    • 雜劇·薛仁貴榮歸故里
      佚名〔元代〕

      楔子(正末扮孛老同卜兒、旦兒上)(正末云)老漢是絳州龍門鎮(zhèn)大黃莊人氏,姓薛,人都叫我是薛大伯。
      嫡親的四口兒家屬,婆婆李氏。
      我有一個孩兒,是薛驢哥,學名喚做仁貴,媳婦兒柳氏。
      俺本是莊農人家,俺那孩兒薛驢哥,不肯做這莊農的生活,每日則是刺槍弄棒,習甚么武藝。
      婆婆,孩兒往那里去了也?
      (卜兒云)老的,孩兒往街市上去了。
      (正末云)等他來時,著他見俺咱。
      (沖末扮薛仁貴上,詩云)馬掛征鞍將掛袍,柳梢門外月兒高。
      男兒要佩封侯印,腰下長懸?guī)а丁?br>自家薛仁貴是也。
      年長二十二歲,在這絳州龍門鎮(zhèn)大黃莊居住,一雙父母在堂。
      我不肯做莊農的生活,每日則是刺槍弄棒,習演弓箭,十八般武藝,無有不拈,無有不曉,每日在這河津邊射雁耍子。
      打聽的絳州出其黃榜,招聚義軍好漢,我有心待投義軍去。
      如今回家稟過父親母親,便索長行也。
      來到門首。
      (做見科,云)父親、母親,您孩兒來家也。
      (正未云)孩兒,你那里去來?
      (薛仁貴去)父親、母親不知,如今絳州出其黃榜,招聚義軍好漢。
      您孩兒學成十八般武藝,滿腹兵書。
      您孩兒一心要投義軍去,不知父親母親意下如何?
      (正末云)孩兒也,想著俺兩口兒,眼睛一對,臂膊一雙,則看著你哩。
      你若投軍去了,俺兩口兒偌大年紀,倘若有些好歹,可著誰人侍養(yǎng)也?
      (卜兒云)孩兒,你依著父親言語,不要投軍去罷。
      (薛仁貴云)父親在上,孩兒聞的古稱大孝,須是立身揚名,榮耀父母。
      若但是晨昏奉養(yǎng),問安視膳,乃人子末節(jié),不足為孝。
      今當國家用人之際,要得掃除夷虜,肅靖邊疆。
      憑著您孩兒學成武藝,智勇雙全。
      若在兩陣之間,怕不馬到成功?
      但博得一官半職,回來改換家門,也與父母添些光彩。
      不然,只守著這茅檐草舍,做個莊家,豈不枉了一身本事?
      (卜兒云)孩兒,則要你著志者。
      你去!
      你去!
      (正末云)罷!
      罷!
      罷!
      既然你要去,婆婆,收拾些銀兩,與孩兒做盤費。
      兒也,你一路上小心在意,得官不得官,只要你頻頻的稍個書信來,休著俺兩口兒憂慮者。
      (薛仁貴拜科,云)則今日是個吉日良辰,辭別了父親母親,恁孩兒便索長行也。
      (正末唱)【仙呂】【端正好】你如今離了村莊,別了鄉(xiāng)黨,拜辭了年老爹娘。
      (薛仁貴云)您孩兒此去,定要赤心報國,展土開疆,博個封侯拜將而回。
      父親放心者。
      (正末唱)你待要,忘生舍死在這沙場上。
      則你那雄赳赳氣昂昂,身凜凜貌堂堂。
      知甚日得還鄉(xiāng)?
      哎!
      兒也,休教您這兩口兒斜倚定門兒望。
      (同卜兒下)(旦兒云)大哥,妾身在家,情愿替你侍養(yǎng)公婆,你放心的自去。
      妾身送你出這柴門外也。
      (薛仁貴云)大嫂,堂上無人,你自回去,侍奉公婆,不必送我。
      (拜別科)(薛仁貴詩云)我今日遠去投軍,惟愿你孝順雙親。
      (先下)(旦做悲科,詩云)雖然是芳年連理,為功名只得離分。
      (下)  第一折(凈扮高麗王領卒子上,詩云)獨據(jù)遼東一小邦,大唐休怪不歸降。
      隨他百萬英雄將,誰敢偷窺鴨綠江?
      自家高麗國王是也。
      俺國自箕子受封以來,傳至孤家,世守高麗,雄稱遼左。
      自俺高麗以東,還有一十六國,都與大唐年年進貢,惟有俺這一國,不順大唐,可是為何?
      只因俺國陸有天山,水有鴨綠,極其險隘,只消一人把守,隨你大唐百萬軍馬,不能飛越。
      近來手下得一員大將,姓葛名蘇文,官封摩利支,他有萬夫不當之勇。
      聞的大唐家死了秦瓊,老了敬德,無甚英雄猛將。
      今撥與摩利支十萬軍馬,直至鴨綠江白額坡前下寨,打將戰(zhàn)書去,單搦大唐名將出馬。
      若殺的俺家過,俺家情愿隨著一十六國,與大唐家年年進貢。
      若殺俺家不過,俺為上邦,他為下邦,要他反來進貢于俺,有何不可?
      摩利支那里?
      (丑扮摩利支上,云)自家葛蘇文便是。
      郎主呼喚,須索見來。
      (見科,云)大王,喚小將有何事干?
      (高麗王云)摩利支,喚你來不為別事。
      孤家聞知大唐死了秦瓊,老了敬德,無甚英雄猛將。
      今撥與你十萬雄兵,直至鴨綠江白額坡前下寨,打將戰(zhàn)書去,單搦大唐名將出馬。
      則要你得勝成功,自有加官賜賞也。
      (摩利支云)得令。
      則今日領十萬人馬,直至鴨綠江白額坡前,單搦大唐名將出馬,與某交戰(zhàn)。
      大小三軍,聽吾將令。
      (詩云)奉主命統(tǒng)領雄兵,白額坡扎寨屯營。
      料唐家無人出馬,包的個千戰(zhàn)千贏。
      (下)(高麗王云)摩利支此一去必然成功也。
      孤家不免點起傾國人馬,隨后接應,走一遭去來。
      (下)(外扮徐茂功領卒子上,詩云)少年錦帶紫貂裘,鐵馬西風衰草秋。
      憑仗手中三尺劍,會看談笑覓封侯。
      老夫姓徐,名世勣,字茂功,祖貫曹州離狐縣人也。
      輔佐大唐,官拜軍師英國公之職。
      因為遼東摩利支索戰(zhàn),有總管張士貴領兵與他交鋒,在于鴨綠江白額坡前,張士貴大敗虧輸。
      有一白袍將出馬,三箭定了天山,殺退遼兵,班師回朝。
      奉圣人的命,著老夫在元帥府論功升賞。
      那張士貴還說是他的功勞。
      有一小將薛仁貴,又說他的功勞。
      未審虛實,已曾著人喚二將去了。
      令人轅門首覷者,若二將來時,報復我知道。
      (卒子云)理會的。
      (凈扮張士貴上,詩云)我做總管本姓張,生來好吃條兒糖。
      但聽一聲催戰(zhàn)鼓,臉皮先似蠟渣黃。
      某乃總管張士貴是也。
      自領軍與摩利支交戰(zhàn),倒也不見得便輸與他。
      那知正戰(zhàn)中間,忽地飛出一把刀來,驚的我這魂不在頭上,就撥轉馬頭,一轡兜跑了。
      若不是白袍小將薛仁貴出馬,那里有我的性命來?
      如今薛仁貴三箭定了天山,殺退了摩利支,本都是他的功勞。
      那個看見?
      我則是賴了他的。
      我已將這功勞報過圣人。
      如今著徐茂功與杜如晦在元帥府論功升賞,須索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令人報復去,道有總管張士貴下馬也。
      (卒子報科,云)喏!
      報的軍師得知,有張士貴下馬也。
      (卒子報科,云)喏!
      報的軍師得知,有張士貴來了也。
      (徐茂功云)著他過來。
      (張士貴做見科)(徐茂功云)總管,當日三箭定了天山,是誰的功勞?
      (張士貴云)軍師,若不是我張士貴,那高麗家怎便降伏?
      這一場廝殺,三箭定了天山,退了摩利支,都是我張士貴的功勞。
      除了我老張,還有那個?
      (徐茂功云)敢不是你的功勞?
      有人說是一個白袍小將薛仁貴哩。
      (張士貴云)好說,都是我的功勞,那一日是我穿著白來。
      (徐茂功云)我不信。
      令人,與我喚將薛仁貴來者。
      (卒子云)薛仁貴安在?
      (薛仁貴上,詩云)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
      方知定遠多奇相,不在區(qū)區(qū)筆硯間。
      某薛仁貴,自從拜別父母,投了義軍,跟隨著總管張士貴,前往高麗國,被某當住???,三箭定了天山,殺退摩利支,班師回朝。
      今日在元帥府定奪功勞,加官賜賞。
      軍師呼喚,須索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令人報復去,道有薛仁貴在于門首。
      (卒子報科,云)喏!
      報的軍師得知,有薛仁貴來了也。
      (徐茂功云)著他過來。
      (薛仁貴做見科,云)軍師,呼喚薛仁貴有何差遣?
      (徐茂功云)當日三箭定了天山,殺退摩利支是誰的功勞?
      (薛仁貴云)當日三箭定了天山,殺退摩利支,都是我薛仁貴的功勞。
      也則不這件,一總過海平遼,有五十四件大功,都被張士貴賴了。
      今日不是軍師問呵,仁貴也不敢說。
      軍師與仁貴做主咱。
      (徐茂功云)張士貴,你就要混賴他的功勞,這個豈是小事,好混賴的?
      但不知當日誰監(jiān)軍陣來?
      (薛仁貴云)當日有杜如晦大人監(jiān)陣來。
      軍師不信,只請將監(jiān)軍來,便知這個端的。
      (徐茂功云)令人,與我請將杜如晦監(jiān)軍來者。
      (卒子云)理會得。
      (正末扮杜如海上,云)老夫姓杜名如晦,字克明,祖居京兆杜陵人也,與房玄齡共管朝政。
      謝圣恩可憐,加老夫為兵部尚書蔡國公之職。
      今因高麗國不尊朝命,侵犯邊境,圣人遣將出師東征問罪。
      有一白袍小將,乃是薛仁貴,三箭定了天山,將摩利支殺退,這個功勞端非小可。
      今有徐茂功在元帥府,令人來請,想必是定奪功勞一事。
      俺看了摩利支那般英勇,若不是薛仁貴,誰人殺的他退也呵?
      (唱)【仙呂】【點絳唇】恰便似猛虎當途,甚人敢拒?
      有一個白袍卒,奮勇前驅,直殺的他無奔處。
      (云)卻被那總管張士貴要混賴薛仁貴的功勞。
      這是老夫在陣面上親目所睹,怎生好混賴也?
      (唱)【混江龍】那廝每殺人可恕,將別人功績強糊突。
      貪著個一時爵賞,使出這百計贓誣。
      則問你九里山前都是誰的力?
      比及凌煙閣上倒把恁來圖。
      我待要叩金階款款的明開去,著甚來論黃數(shù)黑,也則是惡紫奪朱。
      (云)說話中間,可早來到元帥府也。
      令人報復去,道有杜監(jiān)軍來了也。
      (卒子報科,云)喏!
      報的軍師得知,杜監(jiān)軍來了也。
      (徐茂功云)道有請。
      (正末做見科,云)英公,喚老夫有何事來?
      (徐茂功云)無事也不敢相請。
      當日三箭定了天山,殺退摩利支,這兩年功勞,只有蔡公監(jiān)著軍陣來,必然看的明白。
      如今張士貴認做他的,薛仁貴又說是他的,老夫一時難以遙斷,請蔡公是說一遍咱。
      (正末云)這都是薛仁貴的功勞也。
      (張士貴云)眾位大人在上,今日聚集文武官員在此,這一場廝殺,若不是我張士貴,誰近的摩利支?
      只三箭定了天山,殺退了摩利支,明明都是我的功勞,如今可為甚么倒拿去賞了那薛仁貴?
      (正末云)張士貴,都是薛仁貴的功勞,你怎生混賴他的?
      (薛仁貴)監(jiān)軍爺,你做個明輔。
      當日個過海平遼時,我薛仁貴有五十四件大功,都被張士貴賴了。
      監(jiān)軍爺,可憐與仁貴做個證見咱。
      (正末唱)【油葫蘆】當日個鴨綠江邊列陣圖,(張士貴云)眾位大人在上,你就說這一場三箭定了天山,不是張士貴的,卻是誰的功勞來?
      (正末唱)現(xiàn)對著這文共武,(徐茂功云)三箭定了天山,此功最大。
      您二將爭競,未知是誰的功勞也?
      (正末云)這是老夫親目所見,委實是薛仁貴的。
      (唱)則他這定大山三箭若連珠。
      (張上貴云)我是個總管的官,堪上功勞簿。
      那薛仁貴不過馬前小卒,他怎么上的功勞簿?
      (正末唱)哎!
      不索你個將軍爭競功勞簿,抵多少鳳凰《在梧桐樹(張士貴云)薛仁貴走到高麗地面,就生了一身疥瘡,每日則是撓癢,幾曾廝殺來。
      只他寸箭皆無,他有甚么功勞?
      (正末唱)那薛仁貴有十大功,你可也寸箭無,你待做趙高妄指秦庭鹿,怎不去學龍伯釣鰲魚?
      (張士貴云)不是我張士貴夸口,那個似我這等?
      騎的劣馬,拽的硬弓;
      吃的冷飯,嚼的憨蔥;
      若有好酒,打上三鐘。
      俺真?zhèn)€是鐵掙掙的好漢子哩。
      (正末唱)【天下樂】敢待賣弄你這英雄大丈夫,準也波如。
      自窨付,可甚的養(yǎng)由基善穿楊百步馀?
      (張士貴云)那薛仁貴到的高麗地面,則去撲螞蚱,摸螃蟹,掏促蜘,幾曾會甚么廝殺來?
      (正末唱)是誰人領著大軍?
      是誰人統(tǒng)著帥府?
      (張士貴云)你不要說嘴,您都有甚么功勞在那里?
      (正末云)則你道波。
      (唱)那一個無功勞的請俸祿?
      (張士貴云)論著我文通《三略》,武解《六韜》,不如那一個?
      (正末云)噤聲!
      (唱)【那吒令】論著你這文呵,怎的如管仲和鮑叔?
      (張士貴云)論我的武呢?
      (正末唱)論著你那武呵,怎如的周瑜魯肅?
      (張士貴云)論我的智量呢?
      (正末唱)論著你智量呵,怎如的臥龍也那鳳雛?
      (張士貴云)論著我兵書戰(zhàn)策,揣著一肚子。
      我久后還要拜相封侯做大大的官哩。
      (正末唱)遮莫似張子房,辭朝待要歸山去,再習些戰(zhàn)策兵馬。
      (張士貴云)我是個總管之職,倒不如莊家的農夫,做小卒兒出身的?
      偏我這等頹氣,我怎么肯伏?
      (正末唱)【鵲踏枝】你道他是農夫,做軍卒,(帶云)想那諸葛亮呵,(唱)偏不曾隱跡南陽,樂意耕鋤。
      (張士貴云)他后來卻怎的?
      (正末唱)命通也逢著帝王,一年間三謁茅廬。
      (張士貴云)諸葛亮鋤田刨地,劉先主織席編履,那等的人,題他做甚么?
      (正末云)自古忠臣良將,都出寒門。
      我再說一個與你聽者。
      (唱)【寄生草】想當日韓元帥,乞食那漂母。
      若不是蕭何舉薦元戎做,則那漢王怎把重瞳蹙?
      顯見的忠良多在寒門出。
      (張士貴云)監(jiān)軍大人,依著我只將薛仁貴革了他軍,趕回家去,仍舊種田,才稱了我心也。
      (正末唱)則你這筑沙堤推倒了紫金梁,怎如他漚麻坑扶立的擎天柱?
      (薛仁貴云)軍師在上,監(jiān)軍爺所見不差,怎么將我的功勞填在張總管名下?
      枉了唐天子這般神圣,也還上明不知下暗哩。
      (徐茂功云)?。?br>?。?br>你兩個將軍休鬧,蔡公若要定奪這功勞,可也容易,我如今推出紅心垛子,上面安一文金錢,離一百步遠放下垛子。
      著他每人射三箭。
      若射中金錢,便將三箭定天山的功勞,填在他名下,加官賞賜。
      射不中金錢的,停職罷俸,打為庶民。
      (正末云)英公也說的是。
      (張士貴云)你如今著我與薛仁貴射這金錢垛子?
      敢問軍師大人,射著的可是怎生?
      射不著的可是怎生?
      當初上凌煙閣的,都不曾會射這垛子。
      薛仁貴,你則平心著。
      我的功勞,你要賴了我的。
      又著我射垛子。
      你先射去。
      (正末云)英公,且看他兩個射箭,便見虛實也。
      (唱)【金盞兒】你兩個較贏輸,辨實虛,(徐茂功云)只今日要見個明白,方好論功行賞也。
      (正末唱)這的是功勞簿上無差誤。
      (徐茂功云)射不著金錢的,罷官卸職;
      射著金錢的,著他衣紫腰金哩。
      (正末唱)射不著罷官也那卸職,射著的玉匠帶上掛金魚。
      (徐茂功云)射不著的打為庶民,射著的著他位列三公之上。
      (正末唱)射不著的苫莊三頃地,扶手一張鋤。
      射著的穩(wěn)情取門排十二戟,戶列八椒圖。
      (徐茂功云)如今推出紅心垛子去。
      您見那垛子上一文金錢么?
      每人射三箭比試咱。
      (薛仁貴云)軍師說的是。
      將弓箭來,我射三箭。
      (做射箭著三科)(卒子報科,云)報的軍師得知,薛仁貴三箭都中紅心垛子也。
      (徐茂功云)好將軍,射中金錢也。
      張士貴,可該你射三箭。
      (張士貴云)他射了么?
      他的射法,是和我一般的。
      (徐茂功云)不必多說,你射三箭者。
      (張士貴云)我說當初上凌煙閣的都不曾會射這垛子。
      薛仁貴,你則平心著。
      我的功勞,你要賴了我的,又著我射垛子。
      也罷,我射!
      我射!
      推出垛子去。
      (卒子云)看垛子哩。
      (張士貴云)這垛子有多遠。
      (卒子云)則有一百步遠。
      (張士貴云)你再退七八十步來。
      (卒子云)忒近了。
      (張士貴云)你便再近了些。
      我若射的著,我就是你的兒子。
      令人,將弓箭來。
      我做了三十年總管,到不知道這張弓原來這般硬。
      我發(fā)箭也著。
      (卒子云)射不著。
      (張士貴云)不是不著,這垛子忒遠了。
      等我再射。
      (做再射科,云)著。
      (卒子云)射不著。
      (張士貴云)又不著。
      這弓不是我的弓,我那張弓力打三升半米。
      我再射。
      (做再射科,云)著。
      (卒子云)又不著。
      (張士貴云)何如?
      我說射不著么。
      (徐茂功云)哦!
      都射不著。
      令人,拿下張士貴者。
      (卒子云)理會的。
      (做拿張士貴科)(徐茂功云)奉圣人的命,因為二將爭功,著老夫在此元帥府定奪。
      原來張士貴混賴薛仁貴的功勞,按軍令本當斬首,姑免項上一刀,打為庶民百姓,苫莊三頃地,扶手一張鋤。
      令人,與我搶出去。
      (卒子云)理會的。
      (張士貴云)薛仁貴本等是個莊農,倒著他做了官。
      我本等是官,倒著我做莊農。
      軍師好葫蘆提也。
      罷!
      罷!
      罷!
      如今只有他的說話,沒我的說話。
      (詩云)我做總管忒心兇,今朝罷職做莊農。
      我也再不習他黃公三略法,到的家里則把豆腐酒兒呷三鐘。
      (下)(徐茂功云)今日功罪已明,老夫須回圣人的話來。
      (下)(薛仁貴云)若不是監(jiān)軍大人,小將豈有今日?
      此恩異時必當重報。
      (正末云)不枉了好將軍也。
      (唱)【賺煞尾】也不負了你血染戰(zhàn)袍紅,鐙藏著征靴綠,那一枝方天戟超今越古。
      看這賴功賊容顏如糞土,出轅門豕竄狼逋。
      怎知你喜都都,后擁前呼,那里也一將功成萬骨枯。
      (薛仁貴云)量小將有甚功勞,感蒙監(jiān)軍大人這般抬舉。
      (正末唱)則為你外疆展土,拿云握霧,托賴著圣明天子百靈扶。
      (下)(徐茂功上,云)薛仁貴,為你多有功勞。
      三箭定了天山,平了高麗國。
      奉圣人的命,加你為天下兵馬大元帥。
      望闕謝了恩者。
      (薛仁貴謝恩科,云)多謝軍師大人抬舉。
      (徐茂功云)元帥,圣人賜你御酒三杯。
      令人將酒過來。
      (薛仁貴云)軍師大人,小將不會飲酒。
      (徐茂功云)圣人的命,誰敢推辭?
      元帥滿飲此杯。
      (薛仁貴云)既是圣人的命,小將飲這酒者。
      (做飲酒科,云)哎喲!
      我醉了也。
      (做睡科)(徐茂功云)元帥醉了,睡著了也。
      令人。
      休大驚小怪的。
      等元帥覺來時,報復我知道。
      老夫且回后廳去者。
      (下)(薛仁貴打夢科,云)薛仁貴也,我離家十年光景,一雙父母,年高無人侍養(yǎng)。
      我則今日私離了邊庭,帶領數(shù)十騎輕弓短箭,善馬熟人,回家探望父母走一遭去。
      (詩云)則為我三箭成功定太平,官加元帥鎮(zhèn)邊庭,十年不作還鄉(xiāng)夢,愁聽慈烏天外聲。
      (下)第二折(卜兒上,云)老身是薛驢哥的母親。
      自從我那孩兒投義軍去了,可早十年光景也,音信皆無,俺兩口兒年紀老了,多虧殺媳婦兒侍奉。
      吃了早起的,沒那晚夕的。
      燒地眠,炙地臥。
      眼巴巴不見孩兒回來,不知有官也是無官。
      哎喲!
      薛驢哥兒也,則被你思想殺我也。
      (做哭科)(薛仁貴上,云)某薛仁貴,還家探望父母去,可早來到也。
      兀的不是我家里。
      開門來!
      開門末!
      (卜兒云)是誰喚門?
      我開開這門。
      (做見科,云)官人,你是誰?
      (薛仁貴云)則我便是薛驢哥。
      (卜兒哭科,云)兒也,則被你想殺我也。
      待我喚你父親來。
      (做喚科,云)薛大伯!
      薛大伯!
      (正末扮孛老拿拄杖上)(唱)【商調】【集賢賓】是誰人吖吖的叫一聲薛大伯?
      (卜兒云)是我叫你來。
      (正末唱)哦!
      我則道又是那一個拖逗我的小喬才。
      我行不動前合也那后偃,我立不住東倒波西歪。
      折倒的我來瘦懨懨身子尪羸,憂愁的我干剝剝髭髭斑白。
      (哭科)(唱)則俺那投軍去的孩兒,哎喲!
      知他是安在哉?
      我便是那鐵石人,也感嘆傷懷。
      你不能勾掌六卿元帥府,(哭科)(唱)哎喲!
      兒也,你可只落的定一面遠鄉(xiāng)牌。
      (薛仁貴云)不知我那父親,老的怎生般一個模樣哩?
      (正末唱)【逍遙樂】哎喲!
      兒也,自從您投軍出外。
      我每日家少精也那無神,失魂喪魄。
      哎喲!
      兒也,知他那里日炙風節(jié),博功名苦盡甘來。
      我也只指望你一箭成功把門戶改,光顯隨祖宗先代。
      我如今無親無眷,無靠無捱,(哭科)(唱)哎喲!
      兒也,每日家無米無柴。
      (正末做見卜兒科,云)婆婆,你喚我做甚么?
      (卜兒云)老的也,你動不動煩天惱地。
      這般啼哭做甚么?
      我恰才喚你,你可在那里來?
      (正末云)我在莊東里吃做親的喜酒去來。
      (卜兒云)老的也。
      我往莊東里吃喜酒去,可是誰家的女兒招了誰家的小廝?
      你說一遍咱。
      (正末云)婆婆聽我說者。
      (唱)【梧葉兒】劉大公家菩薩女,招那莊王二做了補代,則俺這眾親眷插鐶釵。
      (卜兒云)他家那女兒,曾拜你來么?
      (正末云)婆婆,你可早題起我來也。
      他先拜了公公、婆婆、伯伯、叔叔、嬸嬸、伯娘,到我根前恰待要拜,則聽的道:
      住者。
      (唱)可則到我行休著他每拜,我道您因一個甚來?
      (云)則他家老的每倒不曾言語,那小后生每一齊的鬧將起來道:
      你休拜那老的,他則一個孩兒投軍去了十年,未知死活。
      你拜了他呵,可著誰還咱家的禮?
      則被他這一句呵。
      (唱)道的我便淚盈腮,哎喲!
      驢哥兒也,則被你可便地閃殺您這爹爹和奶奶。
      (卜兒云)老的也,你歡喜咱。
      薛驢哥來了也,(正末云)在那里?
      (卜兒云)孩兒,拜你父親來。
      (薛仁貴見正末拜科,云)父親,您孩兒回家探望父母來也。
      (正末云)生忿賊,真?zhèn)€來了。
      婆婆,我打這廝咱。
      (卜兒勸科,云)孩兒才來家,怎生便打?
      老的也,息怒些兒波。
      (正末唱)【后庭花】割舍了一不做二不該,(做舉拄杖,卜兒奪科)(正末云)婆婆放手。
      (卜兒云)老的也息怒。
      (三科)(正末唱)我打這廝千自由百自在。
      (云)驢哥,你去了幾時也?
      (薛仁貴云)您孩兒去了十年光景也。
      (正末唱)你從那二十二上投軍去,你怎生三十三歲上恰到來?
      (薛仁貴云)父親,您孩兒盡忠,便不能盡孝也。
      (正末唱)你那一日離莊宅,登紫陌,絳州城氣概,龍門鎮(zhèn)施手策。
      你道把家門即便改,誰承望又過了十數(shù)載。
      【雙雁兒】恰便似送曾哀趙藁不回來。
      哎喲!
      兒也,我則道父子每,相間隔,不想想孩兒也,儼然在。
      做娘的筋力衰,做爹的發(fā)鬢白。
      (薛仁貴云)父親母親不知,您孩兒不是明明白白的回家來。
      我私自離了邊庭,探望父母。
      我便要去也。
      (正末云)婆婆,管待孩兒哩。
      (卜兒云)老的也,將甚么管待孩兒那?
      (正末唱)【醋葫蘆】你將那酒去買,雞快宰。
      (卜兒云)老的也,著些甚么買那酒和雞來?
      (正末唱)你與我店東頭折當了那一對舊麻鞋。
      (卜兒云)便買些小酒食也醉不的他,驢哥兒酒量大哩。
      (正末唱)你道是薛驢哥酒量兒寬似海,(帶云)婆婆,有!
      有!
      (唱)床底下還有那二升家的喬麥。
      哎!
      兒也,知他是甚風兒足律律,吹你可兀的到家來。
      (張士貴領卒子沖上,云)兀的不是薛仁貴?
      聽圣人的命,因為你不理軍事,私自還家,圣人著我拿你回朝定罪。
      左右與我將薛仁貴執(zhí)縛定者。
      (薛仁貴慌哭科,云)似此怎了?
      父親,著誰人救我也?
      (正末唱)【幺篇】則見他怕撇撇開圣旨,早唬的來黃甘甘改了面色。
      (張士貴云)令人兩邊擺著,休著那老的上前來。
      (卜兒哭科)(正末云)兒也。
      (唱)則見他惡哏哏的公吏兩邊排,則除是南海救苦難觀自在。
      (張士貴云)打開那老的,休著他劫奪了。
      (正末唱)唬的我磕頭也那禮拜。
      (帶云)大人。
      (唱)你饒過俺孩兒一命不強似把萬僧齋?
      (張士貴云)令人快與我拿了去者。
      (薛仁貴云)父親、母親,您孩兒顧不的你了也。
      (正末哭科)(唱)【浪里來煞】把孩兒撲碌碌推出門,(張士貴云)搶出去殺壞了罷。
      (正末唱)眼睜睜的要殺壞,空教我心勞意攘怎支劃?
      (張士貴云)執(zhí)縛定著,休走這廝也。
      (正末唱)我只見麻繩背綁教他難掙坐,養(yǎng)誰來把孩兒耽待?
      哎喲!
      兒也,咱要相逢,則除是九重天將這一紙赦書來。
      (正末同卜兒下)(張士貴做推薛仁貴科,云)你休推睡里夢里。
      (下)(薛仁貴醒科,云)一覺好睡也。
      嗨!
      原來是南柯一夢,唬殺我也。
      我恰才飲了三懷酒醉了,偶然睡著,一夢中直到家鄉(xiāng),見我一雙父母,如此貧窮苦楚。
      天那!
      我何日能勾相見也?
      (做悲科)(徐茂功云)老夫徐茂功,不知薛仁貴在前廳上為何煩惱?
      我須索問個緣故。
      (做見科,云)呀!
      元帥為何煩惱?
      敢嫌官職小么?
      (薛仁貴云)軍師大人,不嫌聒絮,聽小將慢慢的說一遍咱。
      (詩云)從小長在莊農內,一生只知村酒味。
      皇封御酒幾曾聞,吃了三杯薰薰醉。
      一靈真性到家鄉(xiāng),正和父母同歡會。
      門首忽聽大叫呼,傳宣總管張士貴。
      道我私自離邊庭,奉命差他來問罪。
      將咱反綁至階前,一刀劈得天靈碎。
      不覺驚回一夢醒,刮在帥府前廳睡。
      遙望家鄉(xiāng)安在哉?
      想起父母痛流淚。
      告你個開疆展土老軍師,可憐見背井離鄉(xiāng)薛仁貴。
      (徐茂功云)原來是這般。
      我與你奏知圣人。
      著元帥衣錦還鄉(xiāng)。
      就將俺女孩兒賜你為妻。
      一同見你父母去。
      夫榮妻貴,共享天恩。
      可不好也。
      (薛仁貴云)謝了軍師大人。
      不敢久停久住,將著黃金百兩,御酒千瓶,回家見父母,走一遭去來。
      (徐茂功詩云)只因你三枝箭定了天山,敕賜與黃金印拜將登壇。
      (薛仁貴詩云)當日個哭啼啼拋離父母,今日個笑吟吟衣錦榮還。
      (下)  第三折(丑扮禾旦上,唱)【雙調】【豆葉黃】那里,那里,酸棗兒林子兒西里。
      俺娘著你早來也早來家,恐怕狼蟲咬你。
      摘棗兒,摘您娘那腦兒。
      你道不曾摘棗兒,口里胡兒那里來。
      張羅,張羅,見一個狼窩,跳過墻啰,唬您娘呵。
      (云)伴哥,咱上墳去來,你也行動些兒波,(正末扮伴哥上,云)你也等我一等兒波。
      今日正是寒食。
      好個節(jié)令也呵。
      (唱)【中呂】【粉蝶兒】正值著日暖風微,一家家上墳準備。
      準備些節(jié)下茶食,菜饅頭,瓢漏粉,雞豚狗彘。
      這的是甚所喬為,直吃的恁般沙勢。
      【醉春風】可不的失掉了鑞釵錍,歪斜著油髟狄髻。
      上墳的須有許多人,也不似你!
      你!
      吃的個行不是行,立不是立,醉了還醉。
      (禾旦云)伴哥。
      俺看田苗去來。
      行動些兒。
      (正末云)你見么,遠遠的不知甚么人來了?
      (禾旦慌科,云)伴哥,兀的不一簇人來了,唬殺我也。
      (正末唱)【十二月】敢則是一簇簇踏青拾翠,一攢攢傍隴尋畦。
      俺只見一道兒紅塵蕩起,(薛仁貴躧馬兒領卒子上,云)某乃薛仁貴是也。
      擺開頭踏慢慢的行。
      (正末唱)元來的一騎馬閃電奔馳。
      一從使都是渾身繡織,一將軍怎倒著縞素裳衣?
      【堯民歌】呀!
      莫不是空中降下雪神祗?
      (薛仁貴云)兀那莊家,你住者。
      (正末唱)他叫一聲雄吼若春雷。
      (薛仁貴云)你休慌,我要問你句話哩。
      (正末唱)唬的我心兒膽兒急獐拘豬的自昏迷,手兒腳兒滴羞篤速的似呆癡。
      禁也波持,身軀怎動移,我可便不待酒佯妝醉。
      (薛仁貴云)兀那廝,我問你咱。
      (正末唱)【上小樓】驀聽的人言馬嘶。
      威風也那猛勢。
      唬的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慌慌張張。
      只待要哭哭啼啼。
      這一壁那一壁,怎生逃避?
      好著我磕撲的在馬前跑膝。
      (薛仁貴云)兀那廝,我問著你,您休推東主西的。
      (正末云)小人怎敢?
      (唱)【滿庭芳】怎敢道是推東主西?
      我則怕言無關典,話不投機。
      (薛仁貴云)你可是土居也?
      可是寄居?
      當著甚么差徭?
      (正末唱)孩兒每在龍門鎮(zhèn)民戶當夫役。
      (薛仁貴云)您成群打伙,在這里做甚么哩?
      (正末唱)今日正百五寒食,上墳的都是同鄉(xiāng)共里,吃酒用瓦缽和這磁杯。
      怕官人待要來斂科稅,我去村頭行報知。
      官人也你但道的我便依隨。
      (薛仁貴云)我問你東莊里薛大伯家,有個孩兒是薛驢哥,你認得他么?
      (正夫云)孩兒每認得他,認的他。
      (唱)【快活三】俺兩個也曾麥場上拾谷穗,也曾樹梢上摘青梨。
      也曾倒騎牛背品腔笛,也曾偷的那生瓜來連皮吃。
      (薛仁貴云)既然你和薛驢哥是相識朋友,他從小里習學甚么藝業(yè)來?
      (正末唱)【迓鼓兒】他、他、他,從小里,他、他、他,不務老實。
      便把那槍兒棒兒強溫習,偏不肯拽把扶犁。
      常只是拋了農器演武藝,就壓著那-班一輩。
      與他副弓箭能射,與他匹劣馬能騎,更使著一條方天畫戟。
      (薛仁貴云)他那一雙父母,如今有甚么人侍養(yǎng)他?
      你說一遍,我是聽咱。
      (正末云)他那老兩口兒年紀高大,則有的這個孩兒,可又投軍去了十年光景,音信皆無。
      做父母的在家少米無柴,眼巴巴不見回來,好不苦也。
      (唱)【鮑老兒】不甫能待的孩兒成立起,把爹娘不同個天和地。
      可不知他在楚館秦樓貪戀著誰?
      全不想養(yǎng)育的深恩義。
      可憐見一雙父母,年高力弱,無靠無依。
      那廝也少不的亡身短命,投坑落塹,是個不長進的東西。
      (薛仁貴云)兀那廝,你也還認的那薛驢哥么?
      (正末云)孩兒每怎么不認的他?
      我若見了他呵,去他那鼻凹里,直打上五十拳。
      (薛仁貴云)兀那廝,抬起你那頭來,睜開你那眼,則我不就是薛驢哥那?
      (正末云)早是你,孩兒每也不曾說甚么哩。
      (薛仁貴云)你也罵的我勾了也,您不知我如今做了天下兵馬大元帥,奉圣人的命,著我衣錦還鄉(xiāng),家中見父母去也。
      (正末唱)【耍孩兒】則你那老爹娘受苦你身榮貴,全改換了個雄軀壯體。
      比那時將息的可便越豐肥,長出些苫辱的髭髟力。
      我才咒罵了你幾句,你權休怪,也是我間別來的多年把你不認的。
      (薛仁貴云)我不怪你,恕下官不下馬也。
      (正末唱)哎!
      你看他馬兒上簪簪的勢,早忘和俺掏斑鳩爭攀古樹,摸蝦蟆混入淤泥。
      (薛仁貴云)自我投義軍之后,我一雙父母,怎生般過活?
      你再說一遍,與我聽咱。
      (正末唱)【一煞】你娘可也過七旬,你爹整八十,又無個哥哥妹妹和兄弟。
      你爹也曾苦禁破屋三冬冷,您娘也曾撥盡寒壚一夜灰。
      餓的他身軀軟,肝腸碎。
      甚的是肥羊也那白面,只捱的個淡飯黃虀。
      (薛仁貴云)俺父親母親,也曾思想我么?
      (正末唱)【煞尾】他從黃昏哭到明,早辰間哭到黑,哭你個離鄉(xiāng)背井薛仁貴。
      (云)則你那一雙父母,朝暮倚著柴門,望那驢哥兒。
      知道幾時回來,兀的不艱難殺了也。
      (唱)可憐見你那年老的爹娘盼望殺你。
      (天旦同下)(薛仁貴云)原來我一雙父母,受如此般苦楚。
      我不敢久停久住,只索趕回家中,見父親母親去者。
      (薄云)遼左回來荷主恩,黃金百兩酒千尊。
      歸家手奉雙親壽,可比農莊勝幾分。
      (下)第四折(杜如晦上,云)老夫杜如晦是也。
      自從薛仁貴殺退遼兵,三箭定了天山,班師回朝,加為兵馬大元帥,將徐茂功的女孩兒賜與薛仁貴為夫人。
      著他衣錦還鄉(xiāng)。
      今奉圣人的命,著老夫赍敕傳示徐茂功,直至絳州龍門鎮(zhèn),與薛仁貴一家兒封官賜賞。
      早將這敕書送與茂功去了,老夫不敢久停久住,須索回圣人話去也。
      (詩云)則為那薛仁貴跨海征遼,鴨綠江累建功勞。
      賜黃金回家慶壽,加封贈重取還朝。
      (下)(正末扮孛老同卜兒、旦兒上,云)老漢薛大伯的便是。
      婆婆,孩兒投軍去了,十年光景,音信皆無,不見回家,怎生是了?
      (卜兒云)都是你個老的來,你放著他投軍去了,你今日受艱難呵,說甚么?
      老的也,我昨夜做個夢,夢見孩兒得了官,不知可有這福分哩?
      (正末云)婆婆,夢是心頭想。
      孩兒也,你得官不得官,你早些兒來家。
      兀的不盼望殺我也呵。
      (唱)【雙調】【新水令】我為你個養(yǎng)家兒哭的眼睛花,哎!
      則從你去家來我可便放心不下。
      兒也,你若不是多時歸地府,怎十載滯天涯?
      甚的是出入通達,好教我這煩惱甚時罷。
      (卜兒云)老的,他世不回來了也,你煩惱怎么?
      (正末云)我且歇息咱。
      (卜兒云)老的,你且歇息,我柴門首是看覷咱。
      (薛仁貴引小旦、卒子上,云)我薛仁貴早來到家門首也。
      左右,與我接了馬者。
      兀的門前不是母親也。
      (卜兒云)那壁來的官人你是誰?
      休唬我婆子也。
      (薛仁貴云)母親,認的您孩兒薛仁貴么?
      今日得了官來家也。
      (卜兒云)可知是孩兒薛仁貴,我報復您父親去。
      老的也。
      你歡喜咱,孩兒得了官來家也。
      (正末云)是真?zhèn)€?
      婆婆,俺出這柴門是看咱。
      (做見科,云)誰是薛仁貴?
      (薛仁貴云)則我便是薛仁貴。
      受您孩兒幾拜。
      (正末唱)【殿前歡】俺孩兒便得來家,你看他參隨人馬甚頭踏?
      (薛仁貴云)您孩兒不覺的去了十年光景也。
      (正末唱)這十年光景成虛話,可是真假。
      疑怪這靈鵲兒噪晚衙。
      喜蛛兒在檐前掛,魂夢兒撇不下。
      我數(shù)日前篤速速眼跳,昨夜里便急爆燈花。
      (薛仁貴云)您孩兒三箭定了天山,殺退摩利支,加我為天下兵馬大元帥,敕賜英國公的女孩兒招我為婿。
      今日衣錦還鄉(xiāng),探望父母來。
      小姐,你拜我一雙父親咱。
      (小旦拜科,云)公公婆婆,受媳婦兒八拜咱。
      (卜兒云)哦!
      你是英國公小姐,兀的不折殺老身也。
      (大旦云)俺今日父子夫婦團圓,公婆大人請坐,受媳婦兒拜賀者。
      (卜兒云)孩兒也,這十年光景,多虧了媳婦兒侍來俺老兩口兒也。
      (正末唱)【甜水令】我經(jīng)了些冉冉年華,蕭蕭冬月,炎炎的那長夏,盼的我心切切眼巴巴。
      這其間干運供給,執(zhí)虀捥菜。
      縫衣補衲,多虧你這柳氏渾家。
      (薛仁貴云)大嫂,這十年間多虧了你侍養(yǎng)我一雙父母。
      小姐,我和你拜謝柳氏咱。
      (小旦云)姐姐,多虧了你侍奉公婆,受您妹子幾拜。
      (大旦云)小姐也,我則是個庶民百姓之女,你乃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請自穩(wěn)便。
      (二旦同拜科)(正末云)媳婦兒,從今以后,您兩個也不要分甚么前后,也不要分什么大小,只做姊妹稱呼,可不好也?
      (唱)【折桂令】定道是俺家門則有這媳婦兒賢達,誰知你又被皇恩賜與嬌娃。
      一個是勇烈之夫,一個是糟糠之婦,一個是宰相之家。
      那一個知禮數(shù),好生謙洽;
      這一個忒溫泉,并沒參差。
      您兩個堪羨堪夸,無釁無瑕。
      這一個村莊婦,曾舉案齊眉;
      那一個官宦女,似錦上添花。
      (徐茂功引卒子上,詩云)昨朝辭鳳闕,今日到龍門。
      一家增喜氣,千載頌皇恩。
      老夫徐茂功,因為薛仁貴征遼有功,欽賜衣錦還鄉(xiāng)去了。
      今奉圣人的分,著小官赍詔前去龍門鎮(zhèn),將他一雙父母同妻柳氏,皆加封贈,重取回朝。
      來到此間,是他門首。
      令人報復去,道有徐茂功奉命至此也。
      (卒子云)喏!
      報的元帥得知,有徐茂功奉圣人的命,到于門首。
      (薛仁貴云)快裝香來,等我親自接待去。
      (做見科)(徐茂功云)薛仁貴,老夫奉圣人的命,親赍丹詔至此,與您一家兒封官賜賞。
      (薛仁貴云)早知大人前來,只合遠遠迎接。
      幸恕薛仁貴之罪也。
      (正末、卜兒、旦兒換冠服科)(正末唱)【喜江南】呀!
      怎知道今日呵,得遇這榮華?
      則俺個蒼顏皓首一莊家,也會緋袍象簡帶烏紗。
      孩兒你可也喜咱,不枉了從前教你學兵法。
      (徐茂功云)薛仁貴,你一家兒望闕跪著,聽圣人的命。
      因為你有蓋世功勛,加封平遼公,食邑十萬戶。
      你父母賞賜黃金百斤,柳氏、徐氏,并封遼國夫人。
      欽限三月,重復還朝。
      謝了恩者。
      (眾謝恩科)(徐茂功云)我想當日,摩利支在鴨綠江白額坡前,扎下軍營,單搦俺大唐家名將出馬。
      是的俺大唐名將死的死了,老的老了,全得元帥三箭,方能退得摩利支,成此大功。
      今日圣人加官賜賞,亦不枉了也。
      (正末唱)【沽美酒】元來個大唐朝也名將乏,俺孩兒肯奮發(fā),只他這一片忠心報國家,和遼兵做場廝殺,才得那干戈罷。
      (薛仁貴云)父親,您孩兒跨海征遼,曾立下五十四件功勞,爭些兒被總管張士貴白賴去了。
      若非軍師大人,定奪功罪,您孩兒豈有今日。
      (眾謝徐茂功科)(徐茂功云)這是奉圣人的命,著老夫論功升賞。
      何足謝哉?
      (正末唱)【太平令】雖則是唐天子操持生殺。
      怎當他張總管賣弄奸猾。
      若不遇老軍師神明鑒察,險把俺白袍將功勞勾抹。
      今日個爵加,賞加,受這般樣顯達,呀!
      俺把你大恩人如何報答。
      (徐茂功云)元帥,你一門榮貴,欽取還朝,是人生最喜的事。
      就今日殺羊造酒,做一個大筵席慶賀者。
      (詞云)白袍將世上無雙,平高麗威振邊疆,扶持的乾坤清泰,揩磨的日月輝光。
      一個薛大公靈椿不老,一個薛大婆共樂萱堂。
      一個宰相女甘心做小,一個糟糠婦分外賢良。
      降丹詔,全家封贈,改門閭,榮耀非常。
      若不是徐茂功轅門比射,怎顯得薛仁貴衣錦還鄉(xiāng)?
      題目徐茂功比射轅門正名薛仁貴榮歸故里

    • 雜劇·望江亭中秋切鲙
      關漢卿關漢卿〔元代〕

      第一折(旦兒扮白姑姑上,云)貧道乃白姑姑是也。
      從幼年間便舍俗出家,在這清安觀里做著個住持。
      此處有一女人,乃是譚記兒,生的模樣過人。
      不幸夫主亡逝已過,他在家中守寡,無男無女,逐朝每日到俺這觀里來,與貧姑攀話。
      貧姑有一個侄兒,是白士中。
      數(shù)年不見,音信皆無,也不知他得官也未?
      使我心中好生記念。
      今日無事,且閉上這門者。
      (正末扮白士中上,詩云)昨日金門去上書,今朝墨綬已懸魚。
      誰家美女顏如玉,彩球偏愛擲貧儒。
      小官白士中,前往潭州為理,路打清安觀經(jīng)過。
      觀中有我的姑娘,是白姑姑,在此做住持。
      小官今日與白姑姑相見一面,便索赴任。
      來到門首,無人報復,我自過去。
      (做見科,云)姑姑,您侄兒除授潭州為理,一徑的來望姑姑。
      (姑姑云)白士中孩兒也,喜得美除!
      我恰才道罷,孩兒果然來了也。
      孩兒,你媳婦兒好么?
      (白士中云)不瞞姑姑說,您媳婦兒亡逝已過了也!
      (姑姑云)侄兒,這里有個女人,乃是譚記兒;
      大有顏色,逐朝每日在我這觀里,與我攀話。
      等他來時,我圓成與你做個夫人,意下如何?
      (白士中云)姑姑,莫非不中么?
      (姑姑云)不妨事,都在我身上。
      你壁衣后頭躲者,我咳嗽為號,你便出來。
      (白士中云)謹依來命。
      (下)(姑姑云)這早晚譚夫人敢待來也?
      (正旦扮譚記兒上,云)妾身乃學士李希顏的夫人,姓譚,小字記兒。
      不幸夫主亡化過了三年光景。
      我寡居無事,每日只在清安觀和白姑姑攀些閑話。
      我想,做婦人的沒了丈夫,身無所主,好苦人也呵!
      (唱)【仙呂】【點絳唇】我則為錦帳春闌,繡衾香散,深閨晚,粉謝脂殘,到的這日暮愁無限!
      【混江龍】我為甚一聲長嘆,玉容寂寞淚闌干?
      則這花枝里外,竹影中間,氣吁的片片飛花紛似雨,淚灑的珊珊翠竹染成斑。
      我想著香閨少女,但生的嫩色嬌顏,都只愛朝云暮雨,那個肯鳳只鸞單?
      這愁煩恰便似海來深,可兀的無邊岸!
      怎守得三貞九烈,敢早著了鉆懶幫閑。
      (云)可早來到也。
      這觀門首無人報復,我自過去。
      (做見姑姑科,云)姑姑,萬福!
      (姑姑云)夫人,請坐。
      (正旦云)我每日定害姑姑,多承雅意。
      妾身有心跟的姑姑出家,不知姑姑意下何如?
      (姑姑云)夫人,你那里出得家?
      這出家無過草衣木食,熬枯受淡,那白日也還閑可,到晚來獨自一個,好生孤忄西!
      夫人,只不如早早嫁一個丈夫去好。
      (正旦唱)【村里迓鼓】怎如得您這出家兒清靜,到大來一身散誕。
      自從俺兒夫亡后,再沒個相隨相伴。
      俺也曾把世味親嘗,人情識破,怕甚么塵緣羈絆?
      俺如今罷掃了蛾眉,凈洗了粉臉,卸下了云鬟;
      姑姑也,待甘心捱您這粗茶淡飯。
      (姑姑云)夫人,你平日是享用慣的,且莫說別來,只那一頓素齋,怕你也熬不過哩。
      (正旦唱)【元和令】則您那素齋食剛一餐,怎知我粗米飯也曾慣。
      俺從今把心猿意馬緊牢拴,將繁華不掛眼。
      (姑姑云)夫人,你豈不知:
      雨里孤村雪里山,看時容易畫時難。
      早知不入時人眼,多買胭脂畫牡丹。
      夫人你怎生出的家來!
      (正旦唱)您道是看時容易畫時難,俺怎生就住不的山,坐不的關,燒不的藥,煉不的丹?
      (姑姑云)夫人,放著你這一表人物,怕沒有中意的丈夫嫁一個去,只管說那出家做甚么!
      這須了不的你終身之事,(正旦云)嗨!
      姑姑這終身之事,我也曾想來:
      若有似俺男兒知重我的,便嫁他去也罷。
      (姑姑做咳嗽科,白士中見旦科,云)祗揖。
      (正旦回禮科,云)姑姑,兀的不有人來,我索回去也。
      (姑姑云)夫人,你那里去?
      我正待與你做個媒人。
      只他便是你夫主,可不好那!
      (正旦云)姑姑,這是甚么說話!
      (唱)【上馬嬌】咱則是語話間,有甚干;
      姑姑也,您便待做了筵席上撮合山。
      (姑姑云)便與您做個撮合山,也不誤了你。
      (正旦唱)怎把那隔墻花強攀做連枝看?
      (做走科)(姑姑云)關了門者,我不放你出去。
      (正旦唱)把門關,將人來緊遮攔。
      【勝葫蘆】你卻便引的人來心惡煩,可甚的撒手不為奸!
      你暗埋伏,隱藏著誰家漢?
      俺和你幾年價來往,傾心兒契合,則今日索分顏!
      (姑姑云)你兩個成就了一對夫妻,把我這座清安觀權做高唐,有何不可?
      (正旦唱)【幺篇】姑姑,你只待送下我高唐十二山,枉展污了你這七星壇。
      (姑姑云)我成就了你錦片也似前程,美滿恩情,有甚么不好處?
      (正旦唱)說甚么錦片前程真?zhèn)€罕!
      (姑姑云)夫人,你不要這等妝幺做勢,那個著你到我這觀里來?
      (正旦唱)一會兒甜言熱趲,一會兒惡叉白賴,姑姑也,只被你直著俺兩下做人難!
      (姑姑云)兀那君子,誰著你這里來?
      (白士中云)就是小娘子著我來。
      (正旦云)你倒將這言語贓誣我來,我至死也不順隨你!
      (姑姑云)你要官休也私休?
      (正旦云)怎生是官休?
      怎生是私休?
      (姑姑云)你要官休呵,我這里是個祝壽道院,你不守志,領著人來打攪我,告到官中,三推六問,枉打壞了你;
      若是私休,你又青春,他又年少,我與你做個撮合山媒人,成就了您兩口兒,可不省事?
      (正旦云)姑姑,等我自尋思咱。
      (姑姑云)可知道來:
      千求不如一嚇!
      (正旦云)好個出家的人,偏會放刁!
      姑姑,他依的我一句話兒,我便隨他去罷;
      若不依著我呵,我斷然不肯隨他。
      (白士中云)休道一句話兒,便一百句,我也依的。
      (正旦唱)【后庭花】你著他休忘了容易間,則這十個字莫放閑。
      豈不聞:
      芳槿無終日,貞松耐歲寒。
      姑姑也,非是我要拿班,只怕他將咱輕慢。
      我、我、我,攛斷的上了竿;
      你、你、你,掇梯兒著眼看;
      他、他、他,把《鳳求凰》暗里彈;
      我、我、我,背王孫去不還。
      只愿他肯、肯、肯做一心人,不轉關;
      我和他守、守、守《白頭吟》,非浪侃。
      (姑姑云)你兩個久后,休忘我做媒的一片好心兒!
      (正旦唱)【柳葉兒】姑姑也,你若提著這樁兒公案,則你那觀名兒喚做清安!
      你道是蜂媒蝶使從來慣,怕有人擔疾患,到你行求丸散,你則與他這一服靈丹。
      姑姑也,你專醫(yī)那枕冷衾寒!
      (云)罷、罷、罷!
      我依著姑姑,成就了這門親事罷。
      (姑姑云)白士中,這樁事虧了我么?
      (白士中云)你專醫(yī)人那枕冷衾寒,虧了姑姑!
      您孩兒只今日,就攜著夫人同赴任所,另差人來相謝也。
      (正旦云)既然相公要上任去,我和你拜辭了姑姑,便索長行也。
      (姑姑云)白士中,你一路上小心在意者!
      您兩口兒正是郎才女貌,天然配合,端不枉了也!
      (正旦唱)【賺煞尾】這行程則宜疾,不宜晚。
      休想我著那別人絆翻,不用追求相趁趕,則他這等閑人,怎得見我容顏?
      姑姑也,你放心安,不索恁語話相關。
      收了纜,撅了樁,踹跳板,掛起這秋風布帆,試看那碧云兩岸,落可便輕舟已過萬重山。
      (同白士中下)(姑姑云)誰想今日成合了我侄兒白士中這門親事,我心中可煞喜也!
      (詩云)非是貧姑硬主張,為他年少守空房。
      觀中怕惹風情事,故使機關配俊郎。
      (下)第二折(凈扮楊衙內引張千上,詩云)花花太歲為第一,浪子喪門世無對。
      普天無處不聞名,則我是權豪勢宦楊衙內。
      某乃楊衙內是也。
      聞知有亡故了的李希顏夫人譚記兒,大有顏色,我一心要他做個小夫人。
      頗奈白士中無理,他在潭州為官,未經(jīng)赴任,便去清安觀中央道姑為媒,倒娶了譚記兒做夫人。
      常言道:
      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論這情理,教我如何容得他過?
      他妒我為冤,我妒他為仇。
      小官今日奏知圣人:
      有白士中貪花戀酒,不理公事。
      奉圣人的命,差人去標了白士中首級。
      小官就順著道:
      此事別人去不中,只除非小官親自到潭州,取白士中首級復命,方才萬無一誤。
      圣人準奏,賜小官勢劍金牌。
      張千,你分付李稍駕起小舟,直到潭州,取白士中首級走一遭去來。
      (詩云)一心要娶譚記兒,教人日夜費尋思。
      若還奪得成夫婦,這回方是運通時。
      (下)(白士中上,云)小官白士中。
      自到任以來,只用清靜無事為理,一郡黎民,各安其業(yè),頗得眾心。
      單只一件,我這新娶譚夫人,當日有楊衙內要圖他為妾,不期被我娶做夫人,同往任所。
      我這夫人,十分美貌不消說了;
      更兼聰明智慧,事事精通,端的是佳人領袖,美女班頭,世上無雙,人間罕比。
      聞知楊衙內至今懷恨我,我也恐怕他要來害我,每日懸懸在心。
      今早坐過衙門,別無勾當,且在這前廳上閑坐片時,休將那段愁懷使我夫人知道。
      (院公上,詩云)心忙來路遠,事急出家門。
      夜眠侵早起,又有不眠人、老漢是白士中家的一個老院公。
      我家主人今在潭州為理,被楊衙內暗奏圣人,賜他勢劍金牌,標取我家主人首級。
      俺老夫人得知,差我將著一封家書,先至潭州,報知這個消息,好預做準備。
      說話之伺,可早來到潭州也。
      不必報復,我自過去。
      (見科)相公,將息的好也!
      (白士中云)院公,你來做甚么?
      (院公云)奉老夫人的分付,著我將著這書來,送相公親拆。
      (白士中云)有母親的書呵,將來我看。
      (院公做遞書科,云)書在此。
      (白士中看書科,云)書中之意,我知道了。
      嗨!
      果中此賊之計。
      院公,你吃飯去。
      (院公云)理會的。
      (下)(白士中云)誰想楊衙內為我娶了譚記兒,挾著仇恨,朦朧奏過圣人,要標取我的首級。
      似此,如之奈何?
      兀的不悶殺我也!
      (正旦上,云)妾身譚記兒。
      自從相公理任以來,俺在這衙門后堂居住,相公每日坐罷早衙,便與妾身攀話;
      今日這早晚不見回來,我親自望相公走一遭去波。
      (唱)【中呂】【粉蝶兒】不聽的報喏聲齊,大古里坐衙來恁時節(jié)不退;
      你便要接新官,也合通報咱知。
      又無甚緊文書、忙公事,可著我心兒里不會。
      轉過這影壁偷窺,可怎生獨自個死臨侵地?
      (云)我且不要過去,且再看咱。
      呀!
      相公手里拿著一張紙,低著頭左看右看,我猜著了也!
      (唱)【醉春風】常言道人死不知心,則他這海深也須見底。
      多管是前妻將書至,知他娶了新妻,他心兒里悔、悔。
      你做的個棄舊憐新;
      他則是見咱有意,使這般巧謀奸計。
      (做見科,云)相公!
      (白士中云)夫人,有甚么勾當,自到前廳上來?
      (正旦云)敢問相公:
      為甚么不回后堂中去?
      敢是你前夫人寄書來么?
      (白士中云)夫人,并無甚么前夫人寄書來,我自有一樁兒擺不下的公事,以此納悶。
      (正旦云)相公,不可瞞著妾身,你定有夫人在家,今日捎書來也。
      (白士中云)夫人不要多心,小官并不敢欺心也。
      (正旦唱)【紅繡鞋】把似你則守著一家一計,誰著你收拾下兩婦三妻?
      你常好是七八下里不伶俐。
      堪相守留著相守,可別離與個別離,這公事合行的不在你!
      (白士中云)我若無這些公事呵,與夫人白頭相守。
      小官之心,惟天可表!
      (正旦云)我見相公手中將著一張紙,必然是家中寄來的書。
      相公休瞞妾身,我試猜這書中的意咱!
      (白士中云)夫人,你試猜波!
      (正旦唱)【普天樂】棄舊的委實難,迎新的終容易。
      新的是半路里姻眷,舊的是綰角兒夫妻。
      我雖是個婦女身,我雖是個裙釵輩,見別人眨眼抬頭,我早先知來意。
      不是我賣弄所事精細,(帶云)相公,你瞞妾身怎的?
      (唱)直等的恩斷意絕,眉南面北,恁時節(jié)水盡鵝飛。
      (白士中云)夫人,小官不是負心的人,那得還有前夫人來!
      (正旦云)相公,你說也不說?
      (白士中云)夫人,我無前夫人,你著我說甚么!
      (正旦云)既然你不肯說,我只覓一個死處便了!
      (白士中云)住、住、??!
      夫人,你死了,那里發(fā)付我那?
      我說則說,夫人休要煩惱。
      (正旦云)相公,你說,我不煩惱。
      (白士中云)夫人不知,當日楊衙內曾要圖謀你為妾,不期我娶了你做夫人。
      他懷恨小官,在圣人前妄奏,說我貪花戀酒,不理公事。
      現(xiàn)今賜他勢劍金牌,親到潭州,要標取我的首級。
      這個是家中老院公,奉我老母之命,捎此書來,著我知會;
      我因此煩惱。
      (正旦云)原來為這般.相公,你怕他做甚么?
      (白士中云)夫人,休惹他,則他是花花太歲。
      (正旦唱)【十二月】你道他是花花太歲,要強逼的我步步相隨。
      我呵,怕甚么天翻地覆,就順著他雨約云期。
      這樁事,你只睜眼兒覷者,看怎生的發(fā)付他賴骨頑皮!
      【堯民歌】呀,著那廝得便宜翻做了落便宜,著那廝滿船空載月明歸。
      你休得便乞留乞良捶跌自傷悲,你看我淡妝不用畫蛾眉。
      今也波日,我親身到那里,看那廝有備應無備!
      (白士中云)他那里必然做下準備,夫人,你斷然去不得。
      (正旦云)相公,不妨事。
      (做耳暗科)則除是恁的!
      (白士中云)則怕反落他彀中。
      夫人,還是不去的是。
      (正旦云)相公,不妨事。
      (唱)【煞尾】我著那廝磕著頭見一番,恰便似神羊兒忙跪膝;
      直著他船橫纜斷在江心里,我可便智賺了金牌,著他去不得!
      (下)(白士中云)夫人去了也。
      據(jù)著夫人機謀見識,休說一個楊衙內,便是十個楊衙內,也出不得我夫人之手。
      正是:
      眼觀旌節(jié)旗,耳聽好消息。
      (下)第三折(衙內領張千、李稍上)(衙內云)小官楊衙內是也。
      頗奈白士中無理,量你到的那里!
      豈不知我要取譚記兒為妾?
      他就公然背了我,娶了譚記兒為妻,同臨任所,此恨非淺!
      如今我親身到潭州,標取白士中首級。
      你道別的人為甚么我不帶他來?
      這一個是張千,這一個是李稍。
      這兩個小的,聰明乖覺,都是我心腹之人,因此上則帶的這兩個人來。
      (張千去衙內鬢邊做拿科)(衙內云)口退!
      你做甚么?
      (張千云)相公鬢邊一個虱子。
      (衙內云)這廝倒也說的是。
      我在這船只上個月期程,也不曾梳篦的頭。
      我的兒,好乖!
      (李稍去衙內鬢上做拿科)(衙內云)李稍,你也怎的?
      (李稍云)相公鬢上一個狗鱉。
      (衙內云)你看這廝!
      (親隨、李稍同去衙內鬢上做拿料)(衙內云)弟子孩兒,直恁的般多!
      (李稍云)親隨,今日是八月十五日中秋節(jié)令,我每安排些酒果,與大人玩月,可不好?
      (張千云)你說的是。
      (張千同李稍做見科,云)大人,今日是八月十五日中秋節(jié)令,對著如此月色,孩兒每與大人把一杯酒賞月,何如?
      (衙內做怒科,云)。
      口退!
      這個弟子孩兒!
      說甚么話!
      我要來干公事,怎么教我吃酒?
      (張千云)大人。
      您孩兒每并無歹意,是孝順的心腸。
      大人不用,孩兒每一點不敢吃。
      (衙內云)親隨,你若吃酒呢?
      (張千云)我若吃一點酒呵,吃血!
      (衙內云)正是,休要吃酒!
      李稍,你若吃酒呢?
      (李稍云)我若吃酒,害疔瘡!
      (衙內云)既是您兩個不吃酒,也罷,也罷,我則飲三杯,安排酒果過來。
      (張千云)李稍,抬果桌過來。
      (李稍做抬果桌科,云)果桌在此。
      我執(zhí)壺,你遞酒。
      (張千云)我兒,釃滿著互(做遞酒科,云)大人,滿飲一杯。
      (衙內做接酒科)(張千倒退自飲科)(衙內云)親隨,你怎么自吃了?
      (張千云)大人,這個是攝毒的盞兒。
      這酒不是家里帶來的酒,是買的酒;
      大人吃下去,若有好歹,藥殺了大人,我可怎么了!
      (衙內云)說的是,你是我心腹人。
      (李稍做遞酒科,云)你要吃酒,弄這等嘴兒;
      待我送酒,大人滿飲一杯。
      (衙內接科)(李稍自飲科)(衙內云)你也怎的?
      (李稍云)大人,他吃的,我也吃的。
      (衙內云)你看這廝!
      我且慢慢的吃幾杯。
      親隨,與我把別的民船都趕開者!
      (正旦拿魚上,云)這里也無人。
      妾身白士中的夫人譚記兒是也。
      妝扮做個賣魚的,見楊衙內去。
      好魚也!
      這魚在那江邊游戲,趁浪尋食,卻被我駕一孤舟,撒開網(wǎng)去,打出三尺錦鱗,還活活潑潑的亂跳。
      好鮮魚也!
      (唱)【越調】【斗鵪鶉】則這今晚開筵,正是中秋令節(jié);
      只合低唱淺斟,莫待他花殘月缺。
      見了的珍奇,不治的咱說,則這魚鱗甲鮮滋味別。
      這魚不宜那水煮油煎,則是那薄批細切。
      (云)我這一來,非容易也呵!
      (唱)【紫花兒序】俺則待稍關打節(jié),怕有那慣施舍的經(jīng)商不請言賒。
      則俺這籃中魚尾,又不比案上羅列活計全別。
      俺則是一撒網(wǎng)、一蓑衣、一箬笠,先圖些打捏;
      只問那肯買的哥哥,照顧俺也些些。
      (云)我纜住這船,上的岸來。
      (做見李稍,云)哥哥,萬福!
      (李稍云)這個姐姐,我有些面善。
      (正旦云)你道我是誰?
      (李稍云)姐姐,你敢是張二嫂么?
      (正旦云)我便是張二嫂,你怎么不認的我了?
      你是誰?
      (李稍云)則我便是李阿鱉。
      (正旦云)你是李阿鱉?
      (正旦做打科,云)兒子,這些時吃得好了,我想你來!
      (李稍云)二嫂,你見我親么?
      (正旦云)兒子,我見你,可不知親哩!
      你如今過去和相公說一聲,著我過去切鲙,得些錢鈔,養(yǎng)活娘也。
      (李稍云)我知道了。
      親隨,你來!
      (張千云)弟子孩兒,喚我做甚么?
      (李稍安)有我個張二嫂,要與大人切鲙。
      (張千云)甚么張二嫂?
      (正旦見張千科,云)媳婦孝順的心腸,將著一尾金色鯉魚特來獻新,望與相公說一聲咱。
      (張千云)也得,也得!
      我與你說去。
      得的錢鈔,與我些買酒吃。
      你隨著我來。
      (做見衙內科,云)大人,有個張二嫂,要與大人切鲙(衙內云)甚么張二嫂?
      (正旦見科,云)相公,萬福!
      衙內做意科,云)一個好婦人也!
      小娘子,你來做甚么?
      (正旦云)媳婦孝順的心腸,將著這尾金色鯉魚,一徑的來獻新。
      可將砧板、刀子來,我切鲙哩!
      (衙內云)難得小娘子如此般用意!
      怎敢著小娘子切鲙,俗了手!
      李稍,拿了去,與我姜辣煎火贊了來。
      (李稍云)大人,不要他切就村了。
      (衙內云)多謝小娘子來意!
      抬過果桌來,我和小娘子飲三杯。
      將酒來,小娘子,滿飲一杯!
      (張千做吃酒科)(衙內云)你怎的?
      (張千云)你請他,他又請你;
      你又不吃,他又不吃,可不這杯酒冷了?
      不如等親隨乘熱吃了,倒也干凈。
      (衙內云)口走!
      靠后!
      將酒來,小娘子滿飲此杯。
      (正旦云)相公請!
      (張千云)你吃便吃,不吃我又來也。
      (正旦做跪衙內科)(衙內扯正旦科,云)小娘子請起!
      我受了你的禮,就做不得夫妻了。
      (正旦云)媳婦來到這里,便受了禮,也做得夫妻。
      (張千同李稍拍桌科,云)妙、妙、妙!
      (衙內云)小娘子請坐。
      (正旦云)相公,你此一來何往)(衙內云)小官有公差事。
      (李稍云)二嫂,專為要殺白士中來。
      (衙內云)口走!
      你說甚么!
      (正旦云)相公,若拿了白士中呵,也除了潭州一害。
      只是這州里怎么不見差人來迎接相公?
      (衙內云)小娘子,你卻不知,我恐怕人知道,走了消息,故此不要他們迎接。
      (正旦唱)【金蕉葉】相公,你若是報一聲著人遠接,怕不的船兒上有五十座笙歌擺設。
      你為公事來到這些,不知你怎生做兀的關節(jié)?
      (衙內云)小娘子,早是你來的早;
      若來的遲呵,小官歇息了也。
      (正旦唱)【調笑令】若是賤妾晚來些,相公船兒上黑齁齁的熟睡歇,則你那金牌勢劍身旁列。
      見官人遠離一射,索用甚從人攔當者?
      俺只待拖狗皮的、拷斷他腰截。
      (衙內云)李稍,我央及你,你替我做個落花媒人。
      你和張二嫂說;
      大夫人不許他,許他做第二個夫人;
      包髻、團衫、繡手巾,都是他受用的。
      (李稍云)相公放心,都在我身上。
      (做見正旦科,云)二嫂,你有福也!
      相公說來:
      大夫人不許你,許你做第二個夫人;
      包髻、團衫、袖腿繃……(正旦云)敢是繡手巾?
      (李稍云)正是繡手巾。
      (正旦云)我不信,等我自問相公去。
      (正旦見衙內科,云)相公,恰才李稍說的那話,可真?zhèn)€是相公說來?
      (衙內云)是小官說來。
      (正旦云)量媳婦有何才能,著相公如此般錯愛也!
      (衙內云)多謝,多謝!
      小娘子,就靠著小官坐一坐,可也無傷!
      (正旦云)妾身不敢。
      (唱)【鬼三臺】不是我夸貞烈,世不曾和個人兒熱。
      我丑則丑,刁決古忄敞;
      不由我見官人便心邪,我也立不的志節(jié)。
      官人,你救黎民,為人須為徹;
      拿濫官,殺人須見血。
      我呵,只為你這眼去眉來,(正旦與衙內做意兒科,唱)使不著我那冰清玉潔。
      (衙內做喜料,云)勿、勿、勿!
      (張千與李稍做喜科,云)勿、勿、勿!
      (衙內云)你兩個怎的?
      (李稍云)大家耍一耍。
      (正旦唱)【圣藥王】珠冠兒怎戴者?
      霞帔兒怎掛者?
      這三檐傘怎向頂門遮?
      喚侍妾簇捧者。
      我從來打魚船上扭的那身子兒別,替你穩(wěn)坐七香車。
      (衙內云)小娘子,我出一對與你對:
      羅袖半翻鸚鵡盞。
      (正旦云)妾對;
      玉纖重整鳳凰衾。
      (衙內拍桌科,云)妙、妙、妙!
      小娘子,你莫非識字么?
      (正旦云)妾身略識些撇豎點劃。
      (衙內云)小娘子既然識字,小官再出一對:
      雞頭個個難舒頸。
      (正旦云)妾對:
      龍眼團團不轉睛。
      (張千同李稍拍桌科,云)妙、妙、妙!
      (正旦云)妾身難的遇著相公,乞賜珠玉。
      (衙內云)哦,你要我贈你甚么詞賦?
      有、有、有。
      李稍,將紙筆硯墨來!
      (李稍做拿砌末科,云)相公,紙墨筆硯在此。
      (衙內云)我寫就了也!
      詞寄[西江月]。
      (正旦云)相公,表白一遍咱。
      (衙內做念科,云)夜月一天秋露,冷風萬里江湖。
      好花須有美人扶,情意不堪會處。
      仙子初離月浦,嫦娥忽下云衢。
      小詞倉卒對君書,付與你個知心人物。
      (正旦云)高才,高才!
      我也回翠相公一首,詞寄〔夜行船〕。
      (衙內云)小娘子,你表白一遍咱。
      (正旦做念科,云)花底雙雙鶯燕語,也勝他鳳只鸞孤。
      一霎恩情,片時云雨,關連著宿緣前注。
      天保今生為眷屬,但則愿似水如魚。
      冷落江湖,團圝人月,相連著夜行船去。
      (衙內云)妙、妙、妙!
      你的更勝似我的!
      小娘子,俺和你慢慢的再飲幾杯。
      (正旦云)敢問相公。
      因甚么要殺白士中?
      (衙內云)小娘子,你休問他。
      (李稍云)張二嫂,俺相公有勢劍在這里!
      (衙內云)休與他看。
      (正旦云)這個是勢劍?
      衙內見愛媳婦,借與我拿去治三日魚好那!
      (衙內云)便借與他。
      (張千云)還有金牌哩!
      (正旦云)這個是金牌?
      衙內見愛我,與我打戒指兒罷。
      再有甚么?
      (李稍云)這個是文書。
      (正旦云)這個便是買賣的合同?
      (正旦做袖文書科,云)相公再飲一杯。
      (衙內云)酒勾了也!
      小娘子,休唱前篇,則唱幺篇。
      (做醉科)(正旦云)冷落江湖,團圝人月,相隨著夜行船去。
      (親隨同李稍做睡科)(正旦云)這廝都睡著了也!
      (唱)【禿廝兒】那廝也忒懵懂,玉山低趄,著鬼祟醉眼乜斜。
      我將這金牌虎符都袖褪者;
      喚相公,早醒些,快迭!
      【絡絲娘】我且回身將楊衙內深深的拜謝,您娘向急飐飐船兒上去也。
      到家對兒夫盡分說那一番周折。
      (帶云)慚愧,慚愧!
      (唱)【收尾】從今不受人磨滅,穩(wěn)情取好夫妻百年喜悅。
      俺這里,美孜孜在芙蓉帳笑春風;
      只他那,冷清清楊柳岸伴殘月。
      (下)(衙內云)張二嫂!
      張二嫂那里去了?
      (做失驚科,云)李稍,張二嫂怎么去了?
      看我的勢劍金牌可在那里?
      (張千云)就不見了金牌,還有勢劍共文書哩!
      (李稍云)連勢劍文書都被他拿去了!
      (衙內云)似此怎了也?
      (李稍唱)【馬鞍兒】想著、想著跌腳兒叫,(張千唱)想著、想著我難熬,(衙內唱)酩子里愁腸酩子里焦。
      (眾合唱)又不敢著旁人知道,則把他這好香燒、好香燒,咒的他熱肉兒跳!
      (衙內云)這廝每扮南戲那!
      (眾同下)第四折(白士中領祗候上,云)小官白士中。
      因為楊衙內那廝妄奏圣人,要標取小官首級;
      且喜我夫人施一巧計,將他勢劍金牌智賺了來。
      今日端坐衙門,看那廝將著甚的好來奈何的我!
      左右,門首覷者,倘有人來,報復我知道。
      (衙內同張千、李稍上)(衙內云)小官楊衙內是也。
      如今取白士中的首級去。
      可早來到門首,我自過去。
      (做見白士中科,云)令人,與我拿下白士中者!
      (張千做拿科)(白士中云)你憑著甚么符驗來拿我?
      (衙內云)我奉圣人的命;
      有勢劍金牌,被盜失了,我有文書!
      (白士中云)有文書,也請來念與我聽。
      (衙內做讀文書科,云)詞寄〔西江月〕。
      (白末做槍科,云這個是淫詞!
      (衙內云)這個不是,還別有哩!
      (衙內又做讀文書科,云)詞寄〔夜行船〕。
      (白未做搶科,云)這個也是淫詞!
      (衙內云)這廝倒挾制我!
      不妨事,又無有原告,怕他做甚么?
      (正旦上,云)妾身白士中的夫人譚記兒。
      頗奈楊衙內這廝,好無理也呵!
      (唱)【雙調】【新水令】有這等倚權豪貪酒色濫官員,將俺個有兒夫的媳婦來欺騙。
      他只待強拆開我長攙攙的連理枝,生擺斷我顫巍巍的并頭蓮;
      其實負屈銜冤。
      好將俺窮百姓可憐見!
      (正旦做見跪科,云)大人可憐見!
      有楊衙內在半江心里欺騙我來!
      告大人,與我作主。
      (白士中云)司房里責口詞去。
      (正旦云)理會的。
      (下)(白士中云)楊衙內,你可見來,有人告你哩!
      你如今怎么說?
      (衙內云)可怎么了?
      我則索央及他。
      相公,我自有說的話。
      (白士中云)你有甚么話說?
      (衙內云)相公,如今你的罪過,我也饒了你,你也饒過我罷。
      則一件,說你有個好夫人,請出來我見一面。
      (白士中云)也罷,也罷!
      左右,擊云板,后堂請夫人出來。
      (左右云)夫人,相公有請。
      (正旦改妝上,云)妾身白士中的夫人。
      如今過去,看那廝可認的我來?
      (唱)【沉醉東風】楊衙內官高勢顯,昨夜個說地談天;
      只道他仗金牌將夫婿誅,恰元來擊云板請夫人見。
      只聽的叫吖吖嚷成一片,抵多少笙歌引至畫堂前。
      看他可認的我有些面善?
      (與衙內見科)(云)衙內,恕生面,少拜識。
      (唱)【雁兒落】只他那身常在柳陌眠,腳不離花街串。
      幾年聞姓名,今日逢顏面。
      【得勝令】呀,請你個楊衙內少埋冤。
      (衙內云)這一位夫人,好面熟也。
      (李稍云)兀的不是張二嫂?
      (衙內云)嗨!
      夫人,你使的好見識,直被你瞞過小官也!
      (正旦唱)唬的他半晌只茫然;
      又無那八棒十枷罪,止不過三交兩句言。
      這一只魚船,只費得半夜工夫纏;
      俺兩口兒今年,做一個中秋人月圓!
      (外扮李秉忠沖上,云)緊驟青驄馬,星人赴潭州。
      小官乃巡撫湖南都御史李秉忠是也。
      因為楊衙內妄奏不實,奉圣人的命,著小官暗行體訪,但得真惰,先自勘問,然后具表申奏。
      來到此間,正是潭州衙舍。
      白士中,楊衙內,您這樁事小官盡知了也。
      (正旦唱)【錦上花】不甫能擇的英賢,配成姻眷;
      沒來由遇著無徒,使盡威權。
      我只得親上漁船,把機關暗展;
      若不沙那勢劍金牌,如何得免?
      【幺篇】呀,只除非天見憐;
      奈天、天又遠。
      今日個幸對清官。
      明鏡高懸。
      似他這強奪人妻,公違律典,既然是體察端的,怎生發(fā)遣?
      (李秉忠云)一行人俱望闕跪者,聽我下斷。
      (詞云)楊衙內倚勢挾權,害良民罪已多年。
      又興心奪人妻妾,敢妄奏圣主之前。
      譚記兒天生智慧,賺金牌親上漁船。
      奉敕書差咱體訪,為人間理枉伸冤。
      將衙內問成雜犯,杖八十削職歸田。
      白士中照舊供職,賜夫妻偕老團圓。
      (白士中夫妻謝恩科)(正旦唱)【清江引】雖然道今世里的夫妻夙世的緣,畢竟是誰方便?
      從此無別離,百事長如愿。
      這多謝你個賽龍圖恩不淺!
      題目清安觀邂逅說親正名望江亭中秋切鲙

    • 無夢令繼重陽韻
      馬鈺馬鈺〔元代〕
      師父今朝燭。
      塵事不堪齒錄。
      離別富春姑,各自煉烹金玉。
      聽屬。
      聽屬。
      了了真如愿足。

    古詩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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