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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有所鐘你一直徒步而行。
這條路也結實拐了幾拐把你的腳死死捆住。
這條路又特地走近我的眼前。
我也行走根本與路無關。
但我必須替你解開隨手把這條路卷成一團扔遠。
我始終與路無關。
這條路也許并不存在你根本不存在。
我的歷史就是空白。
明擺著氧氣那些疑團別人走得太累正大口大口呼吸。
路有所終!
路對我有把我排除在外的最終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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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在經歷她的誕生:
幼獸啊,你在我懷中的柔情因短暫而變得珍貴。
獵手在經歷他的誕生:
我來到世界睜開的第一眼不是瞄準。
猛虎的第一聲哭比想象中的還真獵手的第一聲哭我自己也曾經發(fā)出:
幼獸啊,讓我和你一起長大然后各自走向相反的方向——猛虎隨那絕美的獸性永無蹤跡獵手,如果是我就被野蠻的人性葬在不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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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因我的吶喊而嘶啞的天空雷聲是無人能聽到了。
因天空的吶喊而嘶啞的我呼吸是越來越輕了。
誰來接著喊?
天空中只有鳥兒振翅劃出的痕跡只有鳥兒的嗚咽被我背過臉去吞下。
2雪直接落到了塵土上塵土直接落到心上我的心啊,直接落到了你不相信會到的地方。
3和平的、寧靜的大雪正在把槍械里的鐵融化一支軍隊整齊地進入墓地獲得永生。
和平的、寧靜的大雪使你一點兒也看不見天上還有我,在吶喊。
我的心逐個敲打著無辜死者的墓碑我的心呵,要讓整座墓園或世界醒來。
4我的嗓子嘶啞了天空在接著喊。
雷聲是天空的鼾聲讓它也好好地睡吧。
但雷聲是天空的鼾聲但天空不知疲倦:
潑下來吧,整個冬天那天上的吶喊化作鴉群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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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連朝霞也是陳腐的。
所以在黑暗中不必期待所謂黎明。
光捅下來的地方是天是一群手持利器的人在努力。
詞語,詞語地平線上,誰的嘴唇在升起。
2幸福的花粉耽于旅行還是耽于定居,甜蜜的生活呵它自己卻毫無知覺。
刀尖上沾著的花粉真的可能被帶往一個陌生的地方幸福,不可能太多比如你也被派到了一份。
切開花兒那幻想的根莖一把少年的裁紙刀要去殖民。
3黑夜在一處秘密地點折磨太陽太陽發(fā)出的聲聲慘叫第二天一早你才能聽到。
我這意外的闖入者竟也摸到了太陽滾燙的額頭垂死的一刻我用十萬只雄雞把世界救醒──連朝霞也是陳腐的連黎明對骯臟的人類也無新意。
4但是,天穹頂部那顆高貴的頭顱呵地平線上,誰美麗的肩頸在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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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塵埃也在砸向我請讓我傳給大地一陣疼痛。
2我在尋找,哪里有偉大的休息它的地點,在涌動。
3哪怕輕薄的夏天到了對每個人來說我們每天都在自己身上裝卸衣裳故意把自己打扮得沉重?
4留給世界的那些歧路世界自己不會去走。
世界留給人去走去遠方從事整座整座迷宮的攫取。
5走在世界上才發(fā)現(xiàn)這世界多像一陣倒退的風在我身上的那一點點進取心難道比這世界還要落后?
走在世界上才發(fā)現(xiàn)自己走在風中一陣倒退的風把個人卷了個干凈在我身上的那一點點進取心讓我在風中鋪下一張向天的涼席。
6世界席卷而去!
7連塵埃也在離開我讓我、讓我釋放大地持久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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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誤地做了世界的一粒紐扣世界光著身子找不到它的制服我們找不到扣眼留下的只是針腳布滿剪裁得漂漂亮亮的土地整匹整匹的高檔衣料正在行走我們沒有留下足跡閃現(xiàn)靈魂火花的地方全部虛焊光著身子肩披威武的甲胄讓縫衣針拔地而起有機會我們趁機倒下一具很具體的尸體一粒紐扣落地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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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次的法華鎮(zhèn)路舊軍隊拖著革命的步伐或許也打這里走過或許落伍的游兵散勇遠遠繞開還在幸福的家庭活到了,活著了,活過了,活完了。
安于另外的道路兩側心室以外的懸鈴木把興衰重覆沒有人看懂落葉之墮落搖身一變又沒有人看懂那墮落后的種種情操舊軍隊一律在遠方的墓中。
一生一次的法華鎮(zhèn)路太勉強了就好像沒有盡頭撤退的號聲沖進了落日深處誰聽得懂?
真是我的哭聲讓破爛戰(zhàn)斗服里的身子打顫讓大眼睛一樣黑的槍口一陣陣劇痛活到了,活著了,活過了,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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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洪峰即將到來之際搗衣聲密如驟雨而我們光著膀子,手渴望著曾在孵滿青色卵石的河床上晾曬粗布衣裳曾在粗布衣裳襟邊繡一對鳳凰鳥逃過這永劫!
而我們光著脖子,手垂死當洪峰到來之際搗衣女子浮現(xiàn),袒露腰肢披紛秀發(fā)是浴神正向遠山徐步而去洪峰正親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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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被凍結在空中我用手指敲了一敲。
不變的仇恨使我身邊的人有了笑容冰層很厚透出人的熱情。
水面腳印清晰棄船而去的我早已被船浸透。
這片瀕死的林子里我被落葉砸傷。
斧子離開人的手繼續(xù)把我當作大樹來砍。
飛鳥的傷口在飛。
鮮血至今沒有落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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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陣烏鴉刮過來像紛飛的彈片。
我還是迎了上去我的年輕的臉。
在這片土地上我把剩下的最后一點勇敢用完。
我不帶一絲畏懼的眼瞳里只有小小的天空在盤旋。
這一陣烏鴉刮過來像一片足夠用力的種子在我身邊的土地上撒遍。
我是伏在土地上死去的農民小小的天空在我頭頂盤旋永不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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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旗幟來自布匹盡可能地飄展,盡可能地收起!
整個機場開始慢慢滑行它,也有起飛的時刻,不可遏止!
止不住的我在了望塔的高處,把額前的頭發(fā)抬上去梳理紛亂的航線;
在了望塔的高處觀察人類紛亂的足跡:
空中的一步步找不到下落!
整個機場,在空中,傾瀉著旗幟和布匹,傾瀉著人類的裹足不前!
在了望塔的高處,仍有我像方尖碑的那里,仍有我活看,盡可能地飄展盡可能地收起日志;
羞辱;
病歷;
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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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豐收準備打谷場吧為打谷場準備農夫吧為農夫準備土地吧為土地準備播種、耕耘和收獲吧!
為豐收多準備些喜悅吧為打谷場多準備些喧鬧吧為農夫多準備些汗珠和笑容吧為土地多準備些播種、耕耘和收獲吧!
但是,為豐收準備掠奪吧但是,為打谷場準備空曠吧但是,為農夫準備犧牲吧但是,為土地準備荒涼吧!
但是,播種的時節(jié)農夫冒煙了啊耕耘的時節(jié)燃燒了啊收獲的時節(jié)農夫變成灰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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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是解放我們的那人!
他向著我們奔來分給我們一些金表一些,腕上的禁錮一些,懷中秘密的秩序我們是否接受了時間?
我回答了:
是的但我不接受那只金表掉在地上的金表,碎了像一團小小的泥塊金表,滴滴答答地走著全不是時間!
你們懷著被解放的興奮在金表上目送時間的離去我是否接受了時間?
我回答了:
是的他一直奔進了我的心里我和他一齊,向解放奔去時間已把金表散盡!
你們指著我的背影:
那人揮金如土,那人已把我們拋棄我回答了:
是的時間就只是解放我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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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抱中的祖國已經遙遠我的身子甚至隨著她飛了出去但祖國仍要在我的懷中死去或活著讓我感到她的體溫和氣息感到希望也遠但祖國仍要在我的懷中像一個孩子仍要經受許多苦難許多幸福我要去運把雷聲運過來把雨點運過來把祖國留在潔白的云端但祖國仍要在我的懷中一刻也不離去像一個孩子太需要關心呵,懷抱中的祖國離我那么近我的身子飄搖在暴風雨里堅定在狂跳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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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無,像寶石一樣鑲嵌在另一顆更貴重的寶石里——人們的心呵原本不該放置在這厚厚的黑絲絨之上空軍,一步步,在練習地上的行走啊,我并未放棄對你們的要求我并未讓你們重新戴起頭盔:
下礦黑暗的大地深處人們的肺葉,如同一只只巨大的蝙蝠在體內扇動著翅膀虛無!
我倒抽一口冷氣和空軍一起朝藍天胡亂放槍但是,人們的心呵原本不該放置在這厚厚的黑絲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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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指向詩本身我披起外衣穿過空地在這座城市消失。
銅像我無法插足詩指向內心四壁雪白這間空房子里可以住人相反。
我們還是一起穿過這片空地穿過這座城市穿過詩本身在那里我們也可以住下升火,脫掉外衣甚至內衣露出我們本身。
面對詩或背離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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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在桌上的手還在那部書上還在歷史中還在磨那把巴古人的劍。
忘在那部書上的手是我的手忘在歷史中的手只能是我的手忘在磨亮古人之劍的時辰里。
我從此不再回到桌前面對我的手 。
它,單獨地把書合上一段歷史已經結束劍刃滴下那潔凈的、有力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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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遁入黑暗,我們才用力鏟太陽上的銹雨水落到地上,才改變了天空帶云彩的臉,終于轉向我不忍看到的那一面手上陰沉的工具呵,心中發(fā)亮的愿望2在光明中堅持,綠郵筒一天天,被投入了多少陰謀在光明中堅持呵,綠郵筒身體里的黑暗,讓它向陰謀張口綠郵筒,鑄鐵的春天在陰謀之外,也有樸素的歡樂飛走3刑,又加重了,畫家的病更不輕就這樣一個人,用他細長的四肢捆綁大地但溫柔也加重了、那勾魂的一筆那幅畫中的大地,人跡更重就這樣一個人,用他有限的四肢纏繞大地4我的膝蓋,那歷史發(fā)生磨損的地方我這雙書生的膝蓋呵也是那歷史發(fā)生轉折的地方站起來,繼續(xù),我的旅行繼續(xù),那歷史因我而奔走的完美過程5劈面而來的,雪崩似的生活把你和我埋葬你和我在空氣里就說了那么,請誰也不要發(fā)現(xiàn)我們請讓〞永恒〞緊緊把我們圍困你和我,隨著解凍,春洪一觸即發(fā),一觸,即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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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彈的士兵倒下傷口繼續(xù)沖鋒。
最后連傷口也倒下了但鮮血在奔涌。
2騎兵揮舞著一匹駿馬。
就是這個突然殺到的騎兵他的兩條腿留在了手術臺上——呵,騎兵變成了一匹駿馬。
3如果古老的槍支還在悲傷那么,野性的火藥整個兒濕透了。
如果古老的槍支也含著哀怨那么,她正對準那些輝煌的臉逐個把他們毀滅。
4隊伍們,你們跟上我呵隊伍們,你們跟上我呵!
5任何人的死亡都擋不住我的死亡。
所以我是踏著尸體前進的。
6中彈的士兵倒下我是其中堅持站著的一個!
7死亡,留下了一個無法愈合的傷口,——太陽呵你的鮮血往哪兒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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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風吹拂這一天,大海是無用的灰燼。
灰燼上升起拯救還是又一次毀滅的煙──唯一的建筑,漸漸消散又是風的吹拂大海翻作互相遮蔽的脂肪色澤空前晦暗:
燃燒陡然讓巨大的〞淚滴〞離開這一天,建筑師視線模糊他的小火輪拖著他的肉體……被風吹拂痛苦在家里藏有厚厚的總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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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攔住溫柔的熱血攔住生命中受驚的烈馬還有不可遏止的瘋狂草原。
我捂住疼痛的心口捂住看不見的巨大傷口慨嘆我退化了的奔走的能力。
2我最后的步子也還瞞不過這痛楚中的土地。
我最后的步子失去了想象就走在干巴巴的大路上。
從我們的手心里奔出了烈馬。
3一棵紙煙神圣地燃著也要到達終極。
我尋找結束,漫長的結束回也回不來的結束。
生命中的烈馬消失在我疲倦的走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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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不出大多的玫瑰甚至一朵玫瑰那花兒打擊我讓我一步步接近鋼鐵更因為在鍛造中我說不出痛苦一點點兒痛苦把我整個兒埋沒海水的壓力,鹽的壓力我找不到自己的嘴唇、舌頭我聽憑自己說著太多的玫瑰開不出一朵玫瑰鋼鐵廠被我輕輕打開我也坐在鋼水前流淚我也坐在大海面前說不出海面上漂著的鋼鐵鋼鐵內部洶涌的玫瑰我報出了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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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會在方法上失敗,流高尚的淚水在我拒絕接受的概念的核心里森林泛濫這是遠景我生命中最弱小的考慮我旅行般地逃避在總的想法上休息了片刻海洋愉快地面向我我是怎樣的一顆咸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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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在叢林深處被母獸的母性所感動我也曾試圖抱走幼獸來到人群中間我也奮力驅趕著獸群向一座城池遷徙我也充滿獸性伏在一張書桌前酣睡在我的夢中我仍在叢林深處母獸擁著幼獸向后退去把一座城池騰出人群奔逃著長發(fā)起伏著披在身后我醒來就一聲長嘯抽屜中的回聲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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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氣泡巨大從我這里望出去仿佛已經觸到太陽。
它沒有破滅對面的人群對我說它像從未見過的飛艇。
空心,透明全人類在里面居住那是一個狂想在游弋。
一個氣泡巨大是我把它升起而且永不破滅直到你們什么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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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墨水,也讓我藍讓我藍過大海讓所有的人都來到大海邊尋找生命的源泉或者就是生命的航船。
黑墨水,也讓我黑讓我黑過長夜讓所有的人都堵在長夜的盡頭等著讀到我寫下的詩篇那無盡的生命航跡。
紅墨水,也讓我紅讓我紅過鮮血在大海中的,在長夜里的在所有的人面前流淌的--讓所有的人摘下他的筆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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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先知先覺在電話上渡過但他并沒看清任何一張對方的臉那一顆顆心更深,回聲至今尚未傳來(他傾吐,傾吐出未來)一生不知不覺在電話線上渡過電話線上的鳥兒知曉,所以紛紛走避電話線里的電也明白,卻送得更歡(他傾吐,傾吐出未來)哦,電話,消費著這時代中一人的一生電話線落下,裸露的線頭竟裸露猙獰而靦腆的又一代齊刷刷騎上了話筒(但他只是傾吐,只是傾吐出未來)199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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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發(fā)生在我的身上幾乎不可動搖我連再邁出半步也難信仰的敵人從四周包圍過來偏偏信仰發(fā)生在我的身上。
敵人的呼吸已噴到我的臉上信仰不可動搖我升了起來,紋絲不動星空發(fā)生在我的身上。
偏偏你瞪大眼睛要觀察它的變化:
信仰的敵人頭,撞到了一起陷入更深的黑暗偏偏星空發(fā)生在我的身上大地上無端端奔走的眾人若明若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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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這個時代最初的聲音。
這時代總是那在夢中的喊不出聲。
他喊出來了。
他是這個時代最后的聲音。
這時代總是那在心中的泣不成聲。
他哭出來了。
他是這個時代唯一的聲音。
這時代總是那人山人海中傳來的一陣陣空寂。
他是那唯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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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慣了放蕩生活這尾魚更喜歡從橋上慢吞吞游過。
從此岸到達彼岸我們低頭就看到橋下的河她的身段。
流水閃閃發(fā)亮的顫抖、啜泣 不在黑暗中。
和這尾魚一起通過橋面我們是正經人。
去辦些正經事從此岸去向彼岸橋的陰影被河流的起伏掀動著橋上已空無一人我們落在了這尾魚的后頭看他正優(yōu)美地游進深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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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無盡頭的草原上潔白的羊群在自行尋找出路有一種愿望可能是奔入白云。
一個無名牧人記得他自己來時的入口天穹下的青草一株被踏倒。
草根的水份他一口咬緊草原上已無其它可親近的生命。
羊群像水份一樣蒸發(fā)、消失草原上來了一隊可疑的人皮帽、皮襖、皮褲、皮靴渾身發(fā)黑。
無名牧人把他自己的名字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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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也撲向黑夜萬家燈火被迷途青年一聲輕輕的嘆息吹滅。
這是一對戀愛中的青年身上只帶著一份這個國家的地圖雙雙摸索著路邊的燈柱有沒有光?
我們甚至什么也看不見一下子撲進了黑夜。
一對迷途青年一對戀愛中的青年離路燈遠遠的離路遠遠的可能在這個國家的地圖前分手。
但我們可能看到他們就在這個國家的地圖上相親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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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不會領我向二十歲而去青春在我決心到達的地方焚燒肉體我正在途中,漸漸變老漸漸成為你們心中的遠景。
我走得慢,更有人在前方焦急有人用他們的大手折斷道路我決心到達的地方仍然遙遠詩歌就從來在那里等待火焰逼近。
我在你們和他們之間,不見綠意我在你們和他們之外,決心到達迷途的森林,燃燒的森林三十歲,我正遇到一陣更猛烈的衰老。
但詩歌不會領我向二十歲而去但青春在我決心到達的地方焚燒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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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驕傲的心更熱烈地跳動簡單!
有力!
在鄉(xiāng)村大道的泥濘中睜開一雙眼或者直接在人類的石油中睜開。
在路面的瀝青中看到小資產階級的早晨的復雜的腳印。
看到無家可歸者方向堅定看到家大放光明燭臺上的火焰熱烈地跳動。
更驕傲的心更高誰也看不到。